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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何以殺宿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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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甲城外的雪地。

  易小安并沒有開口,她安靜等著那座城池的城門大開,就像源天罡說的那樣,曹之軒奔走離開,談判破裂頭頂的大雪沒有停歇的意思,愈演愈烈,兩道身影站在荒野,被雪花連成了慘白的紙人。

  但少年儒士并不喜歡這樣的沉默。

  于是他輕輕問道。

  “被所有人遺忘,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荒野的雪,有了那么一剎那的停滯。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你,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行走在大千世界,所遇盡是陌生的眼光。

  從此再無相識之人,游離在命運之外。

  “這樣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易小安輕輕吐出幾個字:“人間的事情,沒什么值得留戀的。”

  “啊也對呢。”少年瞇起雙眼擠出了笑容,笑意盈盈說道:“人生如此短暫,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他望著面色漠然的女子,蹲下身子,從雪地當中虛抓一把,風雪凝聚的一頂蓑帽便被抓了出來,他輕輕將蓑帽轉了一個邊,手指指腹摩挲剮蹭,微笑道:“說得這么灑脫像是不入世的菩薩。”

  “但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某人。他已經從兩國之戰當中脫離了,算了算時間,現在應該到了蘭陵城。”

  源天罡的手指忽然停住轉動蓑帽,他舒展了一下眉頭,笑著說道:“青石,胭脂,黃侯還有那枚佛牌。”

  “胭脂是一把刀,黃侯又是一把刀。我借眾生為刀,以刀殺眾生,眾生必要殺我。”

  站在雪地上的少年,忽然覺得心頭猶如刀絞,蹙起眉頭,白袍下的身軀輕輕的顫抖。

  易小安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反應。

  源天罡嘆息一聲,將蓑帽戴在頭上,伸出雙手,看著雪白的手掌當中,斑斑黑點,肆意橫生,已經開始蔓延。

  他笑著說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希望蕭望活得久一點,撐到我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

  易小安瞇起鳳眸,道:“你快要死了?”

  源天罡笑了笑,道:“你這么說,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是的,我快要死了。”

  “你一直跟在我身邊,一直好奇我要做什么,卻一直沒有開口。”

  “在‘我’臨死之前,想做一個歷史的見證者,我想看到易瀟踏入北魏皇宮,摘下曹之軒的頭顱,將齊梁的大旗插在洛陽城頭,看到大日初生,旌旗染血,人間迎來嶄新的時代。”

  “你說過,你不想被人忘記。”

  “易小安你的記性真不錯。”源天罡環抱雙臂,輕柔說道:“那就是我要來到這里的原因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城里沒有動靜。”

  他溫柔說道:“歷史已經被改變了。”

  熱茶煙氣裊裊散開。

  涼甲城的城主府里,一張茶幾,一側空蕩。

  江輕衣來到城主府的時候,曹之軒已經等待了很久。

  一片溫和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城主府里就只有五個人。

  紫袍大國師坐在曹之軒的身旁,雙手捧著茶杯,霧氣模糊了那張平靜的面頰。

  段無面色警惕,坐立不安。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瘦削的身影,他披著白袍,袍邊還帶著雪粒,寒氣四溢,面色含笑,笑里的意味卻不是溫柔。

  袁四指合上門栓,安靜以背貼靠城主府門背。

  這個細節讓段無心頭“咯噔”一聲。

  “抱歉,我來晚了”那個推門而入的年輕男人并沒有卸下白袍,而是輕輕一拂,雪霜在城主府一旁的爐火當中濺射洋溢,他看起來還是當年那副謙遜柔和的模樣,坐下身子之后,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說道:“我是故意的。”

  曹之軒的面色并不難看,他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朕知道”

  他接著說道:“你應該也知道了?”

  江輕衣輕輕嗯了一聲,是反問的語氣。

  曹之軒笑起來有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親和力,他誠懇說道:“朕是來殺你的。”

  四下之間剎那極靜。

  隱藏在茶霧煙氣當中的紫袍大國師的臉。

  隨時按膝,蓄勢預發的段無呆呆怔住。

  以背貼靠城主府大門門栓的袁忠誠瞇起了雙眼。

  江輕衣放下茶杯,凝視著曹之軒,說道:“我本以為你不會這么早說。”

  “朕又不傻,你也不傻,這件事情何必藏著掖著?”坐在茶幾另外一側的曹家男人,并沒有拘束的意思,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輕松:“朕當然不會認錯。”

  江輕衣說道:“認錯沒有意義。”

  曹之軒笑著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玄上宇,“我來猜一猜,你說你看到了結局那么你看到了這一幕嗎?”

  “在很久以前,我知道黎青拿到了某樣東西。”

  “從那以后,他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西關的某些預見性戰略,在現在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奇跡。在北魏最艱難的時候,他總是可以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有些事情,一個人無法做到的,他偏偏做到了。”曹之軒感慨著說道:“以至于那個時候,我在洛陽深夜不能安眠,想到我的這位兄弟黎青,除了感嘆不可思議之外,也只能感嘆不可思議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接下來曹之軒忽然一字一句開口。

  “但、他、本、不、是、這、么、一、個、人。”

  “坐在洛陽的位子上,我只能不斷的壓縮時間,當時西關所面臨的壓力,春秋元年的北魏根本無法承擔,但他偏偏擔下來,他猜準了每一次獸潮的時間,猜中了哪些人會背叛,猜到了妖族的路線”

  “我想不明白,想不通。”

  “日夜苦思,日夜不明。”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到”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些某些可以預見未來的東西,那么便可以解釋了,有人偷看了不該看到的,然后做到了不該做到的。”

  曹之軒平靜開口。

  “。”

  坐在桌案對面的江輕衣,放下了茶盞。

  他輕輕的拍了拍手掌,發出了第一聲掌聲。

  然后是緩慢的,第二聲,第三聲。

  四下俱寂。

  玄上宇抿起嘴唇,他望向自己身旁的男人。

  曹之軒微笑望向紫袍,問道:“你應該也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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