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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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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星河,風雪飄搖。/p

  只小船,穿梭在風雪星河之中,時空仿若凝固。/p

  船上的船夫,是個容貌年輕,身材修長的白發男人,他站在船頭,沒有回頭去看身后的男女,風雪從他的鬢發之間吹過,衣袂飛舞如神仙,只是這股出塵仙意,與大稷山脈天上人的決然不同,并沒有絲毫的惡意。/p

  像是超脫了這世上的愛恨。/p

  這是他留給身后兩人,份安靜的獨處環境。/p

  這世上所有的路,有多遠的距離?/p

  千里?/p

  萬里?/p

  絕不止這些。/p

  這世上所有的路,不能拿長度去計量。/p

  應該拿時間去衡度。/p

  十年,百年。/p

  有些人出生便夭折,來不及睜開眼,去看看這個世界,來不及起開嗓子,去感受舌尖的碰撞,便熄滅了魂火。/p

  他們來不及踏上這世界,走出第步,便永恒地離開了。/p

  有些人行路漫漫,他們走過春夏秋冬,走過時間變幻,從嬰兒呱呱墜地,走到佝僂脊背,兩鬢斑白,最后停住腳步。/p

  生命到了盡頭。/p

  這世上所有的路,也就到了盡頭。/p

  妖族的壽命亙古漫長。/p

  大君坐在船上,低垂眉眼,摟著懷中的梁涼,感受著細碎的風雪碎屑,輕柔摻入發絲之中,他沒有說話,未發言。/p

  梁涼抬起只縮在袖內的手,撫摸著虛幻的大君,另外只手,隔著層破碎的胸甲,感應著魂體虛無縹緲的心跳。/p

  兩人都未說話。/p

  便直如此沉默。/p

  梁涼摟緊大君。/p

  風雪如梭,時間靜止。/p

  過了許久。/p

  大君坐在船上,端詳四周,忽然挑眉問道:“先生,那里......就是彼岸了嗎?”/p

  他抬起根手指,輕輕點了點遠方。/p

  大君時刻,將風雪凝固,遠方星河無數璀璨光芒,有點聚縮,張弛,如漆黑的永夜,凝聚成點。/p

  不可見也不可聞。/p

  這便是世間所有路的盡頭?/p

  初代銀城城主對于大君口中“先生”的稱謂,有些訝然,仔細想,似乎受之無愧。/p

  他溫和笑著說道:“是了。”/p

  這便是世間所有路的盡頭了。/p

  大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軀。/p

  既沒有死亡,也不算活著。/p

  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卻沒有走出最后的截,于是魂火不滅,依舊煌煌燎燃,所有的時間在他身上凝固起來。/p

  他抱著懷中的女子,下了船,走在虛空之中,向著那點漆黑長夜走去。/p

  初代城主站在船上,目送大君離開人間。/p

  白發如雪,星河如瀑。/p

  大君并沒有急著走出最后步。/p

  他忽然輕聲說道:“梁涼,若是愿意,這世上的路,我可以陪你永恒地走下去。”/p

  梁涼笑著搖了搖頭。/p

  她在心里說。/p

你已經陪了我很久了啊  很知足了。/p

  只是這世上的路,無論生命再如何漫長,都有走到終點的那天,如果繼續再走下去,走到了頭,那里沒有你,又該怎么辦?/p

  不如就,走到這里吧。/p

  “我明白了。”/p

  那個曾經無敵天地間的西域君主,停住腳步許久,等懷中的女子閉合雙眼之后,終于踏出最后步,踏入黑夜之中。/p

  無盡的黑夜里卻滲出了溫暖與柔和,絲縷,如陽光,又如初生。/p

  黑夜之后,便是光明。/p

  就這么走到了彼岸。/p

  聲清亮的雀鳴。/p

  這世上再無梁涼,也無朱雀。/p

  當那只小船重新回到淇江之時,初代城主沉默地看到江面還有第二道身影。/p

  那是個身穿黑色居士服的女子,撐著油紙傘,走在淇江江面上,如履平地。/p

  那柄油紙傘斜斜靠在肩頭。/p

  她表情木然,雙足,緩緩前行,腳下的青霜融化出女子纖細嬌嫩的足印,并不覺得江面結出的冰渣有如何生冷。/p

  那雙大榕寺的木屐,被她另外只手拎著。/p

  時間凝固,被掀翻的淇江,冰山崩壞般的大浪,有些保持著將下未下的狀態,有些則是高高抬頭。/p

  她路走來,儀態平靜。/p

  遠方的巨大龍船,船上所有人都保持著古怪而定格的表情,水珠停滯在空中,這幕荒誕到了極點,全都被她收在眼底。/p

  她沒有笑,面色無喜也無悲,像是見慣了人間百態的常客,看到這樣幕詭異而荒誕的眾生面相,也覺得不過如此。/p

  這個女子微微側頭,避讓開顆擋在眉心之處的水珠。/p

  她路行來,沒有破壞任何樣物事的軌跡。/p

  直走到了江面中心,蓮衣破損的小殿下身前。/p

  小殿下的神魂直恍惚,似乎還沉浸在大君的視野之中,與那個男人同行走,看著無數星河風雪倒卷,從身旁呼嘯而過。/p

  于是走到小殿下身前的易小安也怔怔抬起頭,看著淇江天穹上的漆黑永夜,眸子里佛光氤氳。/p

  她看到了那永夜之中的抹光芒。/p

  也聽到了那聲意義不明的雀鳴。/p

  她跟著輕輕喃喃道:“哥哥......”/p

  蒼穹之上,抹驟光。/p

  那只小船從九天之上來。/p

  時間全部凝固。/p

  白發男人站在船上,那只小船懸浮在空中。/p

  他似乎并不驚訝,在這里看見了這位黑色居士服的女子。/p

  他很是溫柔地打了個招呼。/p

  “又見面了。”/p

  易小安輕輕嗯了聲。/p

初代銀城城主想著上次見面的時候,似乎是在  “邀北關。”/p

  黑色居士服的女子輕聲冷冽,語調木然:“你救了他,而且幫他開啟了‘大君’魂魄的覺醒之路。”/p

  初代城主有些恍然的啊了聲,笑著說道:“是啊......時間真是快呢。”/p

  易小安認真說道:“對于你這種人,時間永恒的凝固在身上,永遠不會衰老,永遠不會死亡,那么快和慢,年和秒,還有什么區別和意義嗎?”/p

  初代城主想了想,托腮摩挲下巴,笑著說道:“最近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對我而言,年和秒,的確都是沒有區別的了。但存在的意義,總歸是有的吧?”/p

  “我以前以為,坐在船上,看著世間條又條路,就這么開始,然后結束,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了。”/p

  “可后來我發現,存在的意義......這件事,是沒有意義的,也是不存在的。”/p

  他緩緩攤開雙臂。/p

  淇江江面上大風起。/p

  “正如你看到的,時間凝固了,什么都不該有。”/p

  “風也不該有。”/p

  “可現在風出生了。”/p

  握攏十指。/p

  “現在風又停了。”/p

  初代城主閉上眼,溫柔問道:“在凝固的時間里,風出生了,又死亡了,它......活過嗎?”/p

  易小安緩緩閉上眼。/p

  她漠然說道:“如往常的不著邊際。”/p

  她甚至懶得回答這個問題。/p

  初代笑著說道:“這世上沒有人能逃過命運,連那位大君,都無法避免。他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就算大部分的造化......”/p

  他深深望向易小安。/p

  易小安身后便是易瀟。/p

  易瀟還處在神魂恍惚的階段,聽不清外面究竟說了什么。/p

  他只是聽到白發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戲謔。/p

  “霸王的神魂寄身在他的體內,不斷汲取著大君的輪回轉世,將西域大君世又世的造化都吞空......難不成以為這樣就可以逆天了?”/p

  陣恍惚。/p

  “世上所有的長生法,大秦皇帝試過,那位霸王也都試了遍,什么長生藥,什么轉世修行......哪樣可以真正擺脫宿命?”/p

  接著便是女子冷淡至極的辯駁。/p

  “不試試,怎么知道就不行呢。”/p

  那位白發城主笑道:“可他若是找不到那座墓,便永遠都不行。”/p

  女子平靜說道:“所以呢?”/p

  又是陣恍惚。/p

  外面所有的切,易瀟都聽不到了。/p

  似乎是激烈的爭論。/p

  小殿下努力想要睜開眼。/p

  他聽出了那個女子的聲音,是易小安的聲音。/p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趕到這里的。/p

  那位初代城主,絕不是如今小安修為可以對抗的。/p

  外面的女子,仍然在努力而認真地替霸王做著最后的辯駁,而讓易瀟覺得詫異的,是她的聲音愈發冷冽,殺氣愈發濃烈。/p

  到了最后,易瀟有能力快要睜開眼的時候。/p

  江面上已經片寂靜。/p

  他聽到那位初代城主深深嘆了口氣。/p

  江面上不知說到了什么。/p

  讓那位初代城主無話可說,到了最后,嘆息之后,認真對著黑色居士服女子說道:“你是唯個......讓我覺得可怕的人。”/p

  小殿下睜開雙眼。/p

  他聽到易小安漠然哦了聲。/p

  他下意識想要伸出手,側出身子,試著護住身前的黑衣女子。/p

  正在此時——/p

  黑色居士服的少女收起油紙傘,點在淇江冰面之上。/p

  剎那山崩海嘯。/p

  滾落在空中的大江大浪剎那拍下。/p

  整片淇江瞬息癲狂,汪洋肆意,無數江流拍下,方圓十里冰面炸開。/p

  油紙傘下,水花嘩啦啦收斂,最后啪嗒聲。/p

  再度張開的紙傘,緩緩收攏。/p

  傘下。/p

  易小安瞥了眼驚愕無比的易瀟,眼觀鼻鼻觀心,故平靜,最后輕輕說道:“怎么,只許你完美九品,就不許我修為略有小成?”/p

  易瀟震驚得無以復加。/p

  淇江所有風雪,紛紛揚揚,剎那煙消云散。/p

  天地大靜。/p

  劍氣凌霄。/p

  甚至自己蓮池之中的龍蛇,都要俯首長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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