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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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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下與桓圖窮對視。

  西關影子感受到肩膀上那個男人不輕不重的拿捏力度。

  天狼王面色如常,拿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我知道我身上這道來自洛陽的命令壓不住你,我也知道曹之軒的話其實在西關根本行不通。”

  “但我已經把這個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都說給你聽了。”

  寧風袖很誠懇說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站在西關的立場,站在北魏的立場不要讓這場戰爭在西關點燃。”

  桓圖窮深吸一口氣。

  他回想著寧風袖跟自己所說的所謂真相。

  袁忠誠用的那一批精銳,來歷不明不白,全都來自極北的風雪銀城。

  而西關的上層,如今幾乎被銀城架空。

  沒有一個人希望戰爭的爆。

  除了那位銀城的城主大人。

  那位城主大人似乎變得極為反常,已經與當年見面時候的清心寡欲變得不太一樣。

  西關影子聲音有些苦澀說道:“你先告訴我,袁忠誠什么時候搭上了銀城的這條線。”

  寧風袖搖了搖頭,“陛下沒有跟我說,只是說如今的局面,很可能是當年黎青與那位城主親自嗟談的結果。”

  西關影子沉默了很久。

  “寧風袖,我不想成為歷史的罪人。”

  他目光緩緩挪動,停留望向遠方那只巨船上的男人,輕聲對身邊的天狼王說道:“但我從來不認為西關的男兒可以無緣無故送死,也不認為他們可以給任何一個人跪下。”

  “今天,齊梁的蕭無悔一個舉著大戟來了西關。”

  “我身后的千甲,沒有一個人出劍。”

  “你覺得這算不算是給跪下了?”

  “這算不算是西關給齊梁跪下了?”

  桓圖窮雙目泛紅盯住大船上的那道身影。

  咬牙切齒。

  齊梁的大殿下親自渡江到西關接人,居然還敢問自己有沒有意見?

  這是何等的囂張?

  桓圖窮縮在袖子里的拳頭已經松開再攥攏三次了。

  最后咬著牙關對寧風袖說出了這么幾個字。

  “你要和平,我要尊嚴。”

  寧風袖聽到這句話后,沉默了很久,之后默默松開了搭在桓圖窮肩膀上的那只手。

  氣氛變得一片死寂。

  興許是那道充血泛紅的目光太過顯著。

  端坐在龍船舟頭的大殿下,突然搖了搖頭。

  他的聲音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變得柔和起來。

  “桓圖窮。”

  大殿下雙手撫摸自己膝蓋前橫著的大戟,低垂眉眼,眼神溫柔。

  他笑著說道:“齊梁與北魏交好十六年,整片中原的長線,之所以能抵御西夏進攻,全靠西關和北姑蘇道。”

  “推的就是西關的浩瀚壁壘,其次才是北姑蘇道的烽燧長城。”

  西關影子雙目依舊泛紅。

  他盯緊坐在舟頭的披甲男人,等著后續。

  大殿下望向桓圖窮,柔聲說道:“我身下的龍船,如今拋錨在淇江,未曾靠岸西關,便是敬重修筑萬里壁壘的西關王爺。我身后的船艙,未曾攜帶一兵一甲,便是不想引起誤會。”

  之前那股霸道到骨子里的意味,被大殿下極好的隱藏起來,火藥氣息少了許多。

  大殿下揉了揉眉心。

  自始至終,他都只有一個目的。

  大殿下想安安穩穩接到易瀟和蕭布衣。

  這其實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必須要說服西關。

  但在西關里,出來沒有說服的說法。

  只有打服。

  西關不歡迎客人。

  因為西關沒有客人。

  來西關的,站得起來就是主人,站不起來就只能跪著。

  若是自己的態度軟弱而無力,西關將士的骨子里流著鄙夷弱者的血液,結局就是西關的影子沒有猶豫地舉劍破船。

  偏偏西關鐵騎吃死不吃跪,若是態度強硬過了頭,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大殿下一直盯緊西關影子,直到他看出了西關影子隱隱約約到了忍耐程度的界限。

  他知道時機到了。

  再不退步,西關的十六字營就要鐵著頭皮沖陣了。

  大殿下站起身子。

  “我今日來西關,只為接親人歸途,并無冒犯意味。”

  “不登西關岸,不踏西關土。”

  蕭無悔的聲音有些沙啞,說道:“我不念西關對我那兩位弟弟做了什么,只要今日他們登船,歸家,這些都一筆勾銷,齊梁全當這一切沒有生過。”

  桓圖窮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主張千里伏殺圍剿易瀟的,乃是坐在縹緲坡軍帳里的袁忠誠,那個人如今將西關與銀城綁在了一起。

  桓圖窮覺得這樣很不好。

  他輕聲喃喃說道:“西關自始至終都是王爺的西關。”

  西關影子抬起頭來。

  “銀城要殺人,西關不攔著。”

  他平靜說道:“但不應該借著西關的手。”

  大殿下與桓圖窮對視。

  蕭無悔身后紅披風獵獵作響,聲音在風中有些縹緲:“西關的內事我管不著,只要他們今日無恙,這一切我都當翻篇帶過。”

  “好。”

  桓圖窮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只要他們走出吞衣峽,來到西渡口,這里的兩千黑甲絕不會攔他們。”

  大殿下笑了笑。

  天穹的暴雨砸下,又有雷光閃過。

  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大戟。

  桓圖窮和天狼王同時瞇起了眼。

  站在龍船上的那個人悠悠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西關收劍,齊梁折戟!”

  雷光落下。

  大殿下將大戟一折兩半。

  丟入淇江之中。

  折戟沉沙。

  大殿下聲音響徹西渡口。

  “愿不動干戈。”

  他重新坐下身子,雙手按在膝蓋前。

  折戟。

  沙場之上兵器隨身,人死如燈滅,兵器有殺魂。

  出鞘之劍可以收回。

  但折去的戟便是徹底毀去了。

  但凡大將,將兵器視為與自己生命一般重要,又怎么會輕易折斷?

  除非無戰事了。

  除非不打仗了。

  而那個折戟的男人說的那句話回蕩在西渡口。

  “愿不動干戈。”

  桓圖窮無話可說。

  西關收劍,齊梁折戟,這句話一出,他便知道今日自己再沒有出手的可能。

  這樣的結局。

  他心服口服。

  西關影子有些敬重望著那道威風堂堂的披甲男人。

  世人都說蕭家大殿下是個莽夫,有顆榆木腦袋。

  桓圖窮覺得世人都說錯了。

  那個折戟的男人,他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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