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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寧為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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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世間有輪回,豈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可即便世間有輪回,草木皆在修行,一面之緣之后,便已經遙隔生死,想要再次相見,又要等待多少年?

  易瀟不知道。

  他怔怔望向那個風雪之中的銀城城主。

  銀城城主掌心散的波動,是與劍冢佛骸類似的空間波動。

  無疑,那里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而滲出了一縷氣息,與風雪之中的寒意格格不入,像是魂魄幽游,誤入人間,不到一息,緊接著就灰飛煙滅。

  是自己母親慕容的。

  為什么?

  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么死的?

  十六年前究竟生了什么?

  江南道那一場大火燒去了一切,這一切,易瀟都無法得知。

  當一件被人細密無痕清除了所有線索,再也無從追查的舊事,經過了十六年的時光,再往后,又該如何查起?

  易瀟不知道。

  他只是怔怔望向那個男人掌心的風雪。

  那里,將斷續的線索連起。

  于是黑暗點起了光明。

  斷去的所有線,就有了點。

  魏靈衫看著伸出手的黑衣少年顫顫巍巍站起身子。

  失之交臂,擦肩而過。

  那雙手終究沒有握住。

  小殿下淚流滿面,輕聲喃喃道:“我猜對了”

  三尺風雪之中,站著的那個男人。

  風雪銀城城主,掌心之中,是一方小世界。

  真的是小世界。

  風雪銀城城主緩緩伸出那只手,掌心里風雪暗藏,青白相間,如藏三千大道,內蘊整個世界。

  “‘破矩’的人啊,去到該去的地方吧。”他輕聲說道:“這柄劍,我就替你收下了。”

  風雪銀城城主面帶笑意,右手攥緊黑龍白鳳劍氣游走不停的劍身,風雪之中的寒意順著劍尖而下,不斷蔓延。

  這一柄極盡世間鋒銳的劍,自己就收下了。

  那只手掌就要落在紅衣兒的頭頂。

  微微停頓。

  風雪銀城城主微微蹙眉。

  劍尖之上的青霜去勢被阻,極寒的風雪無法在劍身上多蔓延一絲一毫。

  他低頭望向紅衣兒。

  那一襲紅衣上已經覆蓋落滿了青霜白意。

  雙手持劍的穆紅衣艱難呵出一口氣。

  瞬間被凍結成冰。

  她聲音沙啞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另外一種情況嗎?”

  風雪銀城城主微微怔住。

  他眉尖微微揚起。

  他看到了那柄劍劍身上迅化開的寒意,再也無法阻擋的炙熱從劍柄之處燃起。

  狂風大作!

  那襲紅衣在風雪之中獵獵舞動,背后升騰起熊熊白煙,滾燙的生機化為黑龍白鳳,從紅衣袖口游走而出,盤旋在穆紅衣背后。

  風雪銀城城主瞳孔微縮。

  那一襲大紅色,體內被漆黑的死氣所占據。

  她燃盡了所有的生機。

  再也不留一絲一毫。

  風雪銀城城主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人遞出這一劍,是一心想求死!

  求死之劍!

  紅衣兒輕輕開口笑道:“寧為劍碎。”

  后面半句沒有開口說出來。

  不愿茍活。

  下一秒。

  銀乍破水漿迸——

  熊熊燒起的滾燙猶如火焰一般從劍柄升騰而起,紅衣兒背后的一龍一鳳呼嘯展翅而起,順著劍身迅攀延而上,一黑一白交相互融,鮮紅的血液順延中線炙熱流淌!

  所有堅冰被瞬間打碎!

  所有寒意被剎那驅逐!

  劍意冉冉升起如同大日,煌煌不可阻擋!

  這才是真正的一劍,極盡劍者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心血。

  這一劍之后,世上再無紅衣兒。

  風雪銀城城主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

  銀白色大麾在風中狂舞的畫面定格——

  那一劍,劍尖距離銀城城主的眉心只有一分,被銀城城主五指死死握住,風雪化為堅冰,將劍身凍住,這才不能存進。

  再進一分,便遞入了他的眉心。

  而定格的這一秒里,所有的風雪盡數消融。

  于是那無匹鋒銳的劍身,再現人間!

  緩慢而真實的血液從風雪銀城城主五指之間旋轉而出,大修行者堪比金剛體魄的五指,被從內而外,被劍氣緩慢而無情地絞爛,碾碎。

  與鮮血一同飛出的,還有骨肉。

  比血肉齊飛更讓人悚然而驚的,是那一劍,已經突破了那一分的距離。

  劍尖已經抵在了風雪銀城城主的眉心。

  只要這一劍遞出。

  無論受劍之人的修為有多強大,肉身有多堅韌,都無濟于事。

  而在這被放緩了無數倍的一秒鐘內,風雪銀城城主頭頂的三尺范圍隱約有所波動。

  不再是風雪的寒意。

  而是來自虛空的莫名波動。

  像是琴弦被撥弄,或者絲線被扯斷。

  紅衣兒雙手持劍柄遞出最后一劍的姿態,在黑龍白鳳,以及燃燃升起的生機火焰映照之下,凝固成靜止的絕美畫面。

  風雪銀城城主的唇形緩慢傾吐。

  三個字。

  “太虛相。”

  那道無名的波動降臨下來——

  如同時間被偷取了一剎那,僅僅是一剎那,也只有一剎那而已。

  沒有一秒,絕對沒有一秒。

  因為那一柄劍,不需要一秒,就能刺穿他的眉心。

  所以只有一剎那——

  兩人原本對立的身形,生了極度緩慢的相對挪動。

  那柄劍停滯在半空之中,劍尖已經帶起了一蓬帶著北地寒意的滾燙鮮血,那是屬于北原圣地之主的眉心鮮血。

  而銀白色大麾包裹的男人拼盡全力想后挪動,可笑之前居高臨下的高大身形,在這一劍之下,居然顯得如此的笨拙緩慢。

  他之前極為自負的伸出右手五指,握住了這柄劍的劍鋒。

  甚至更加自負的前探身形,伸出了左手,已經覆在了眼前紅衣女子的頭頂之上。

  于是他的姿勢,倒向了那一柄劍。

  而這一柄劍,如今刺向了自己。

  在這短暫的一剎那,風雪銀城城主終于意識到了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已經來不及后撤!

  一剎那太短,如果他謹慎保持著距離,現在還有機會全身而退。

  太晚了——

  他拼命后挪,卻現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面色開始由陰沉開始變化。

  這一劍,真的遞了出來!

  而這一劍,真的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于是他的瞳孔之中出現了一抹本不該有的色彩。

這是一道很復雜的色彩,包含著驚恐,失措,憤怒,茫然  在短暫的這一剎那,紅衣兒一直緊盯著眼前披著銀色大麾的男人。

  她看清了那個男人眼中的一切。

  再加上她的那一劍,與風雪銀城城主的眉心只有毫厘之差,所以她能夠感受到那種恐懼,那種不安,那種憤怒。

  一切種種。

  所以在如此短暫的電光火石之間,遞出最后一劍的紅衣兒只是微惘而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圣地主人,也有會這些情緒的嗎?

原來,他與那曾經敲打風雪銀城大門的兩個卑微男人,也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啊  所以憑什么呢?

  憑什么就可以肆意而妄為,憑什么就可以居高臨下,憑什么就可以笑他人不知所畏?

  眾生皆平等,劍者鳴不平。

  極短暫的時間之內,那個男人拼命向后挪移了一公分。

  那虛空之中幫助他挪移身形的波動,已經不屬于正常修行者所能施展能力的范疇了。

  紅衣兒很清楚的感知到,那是一股與自己身上天相如初一轍的波動氣息。

  是易瀟所說的“太虛相”么?

  是了。

  就是了。

  他之前說到“破矩”時候的微妙神情,說到“牢獄”時候的戲謔表情,說到“痛苦”時候的歡愉神色,原來都只是虛偽面具下遮掩不住的得意。

  他本就是一個“破矩”之人,這具軀殼,真正的主人,或許已經戰死在了那個名叫“鬼門關”的地方。

  不過他的真正身份是什么,究竟是來自多久以前的哪位大修行者,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伴隨著這一劍,一切都將落幕。

  一切都將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從前種種,過往種種,如夢如幻如露亦如電。

  紅衣兒笑了笑,目光透過寬大飛舞的銀白大麾,投向了天酥樓頂那一襲在風雪之中視線逐漸模糊的黑衣少年。

  她輕聲說道:“抱歉”

  心底有一些莫名而復雜的東西,像是本不該有,卻偏偏生出的情緒。

  背負了鮫狐相,便再也沒有心。

  一個沒有心的人,又怎能有七情六欲?

  所以她不懂愛,之懂恨,背負著仇恨,從齊梁大內一路北上,最終去了冰木湖。

  愛恨情仇在一劍之下落幕,那一刻起,她便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也許是那一瞥,也許是腦海之后如同風雪一般匆匆涌入的回憶,讓自己大腦空白了一秒。

  她想到了易瀟之前對自己說的——

  “活下去。”

  又想到了冰木湖萬劍墜入湖底,那個把心都掏給自己的哥哥,對自己說的——

  “活下去。”

活下去  紅衣兒唇角微笑,一片殷紅,無比凄涼笑了笑。

  她搖了搖頭。

  原諒我人生短暫,只有一劍。

這一劍  這一劍,既已經遞出,便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寧為劍碎,不愿茍活。

ps:1聽說六月有雙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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