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貼在自己兒子的胸口上,謝萬才眼神空洞的重復著這兩個字。
花翎雖然氣憤于謝坤的囂張跋扈和白癡,卻對一個剛剛失去了兒子的父親提不起怒火來。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打死了謝坤是犯了錯,但看到謝萬才那張布滿了血淚的茫然臉龐,他心里還是生出了幾分不忍。
劉凌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今天這頓酒喝的太惡心了,惡心的就好像吃了一只鮮活的蒼蠅。謝坤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一點也不值得憐憫。劉凌無奈的是今天這事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謝坤的話不瘋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而偏偏這事無法阻止,難道還能把這仙緣人間里的人全都砍了?
劉凌有個實力,但卻做不出來。如果殺人能封得住悠悠眾口的話,那歷史上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故事傳下來了。
劉凌嘆了口氣,是該考慮一下退路了。雖然孝帝對自己信任有加,但誰又能保證這份信任能夠天長日久?但劉凌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他對這個時代難得的那份親情看得很重很重,否則也不會把唾手可得的皇位讓給他二哥劉卓。現在太原府關于孝帝皇位的傳言愈演愈烈,孝帝心里難道就沒有一點反感?
劉凌是不會造他二哥的反的,既然當初將他二哥送上了皇位寶座,他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再把皇位搶回來自己坐。但也絕對不會任由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不會把自己推到一個萬劫不復的地步。孝帝是寬厚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孝帝對他是信任的,這一點同樣沒有一點水分。但劉凌知道,歷史上君臣信任相親相愛到最后反目成仇,不是君殺臣就是臣弒君的例子比比皆是。
自己將來的歸路在什么地方,劉凌其實心里朦朦朧朧間有一個打算,但他一直覺得還早,還沒有到這一步,憑孝帝和自己之間的感情維持二十年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二十年之后,自己的退路早已經鋪好了。但現在看來,二十年的時間估算的還是太樂觀了,或許,這個時間能維持一半就算是好的。
而讓劉凌下定決心現在就開始準備退路的最主要的因素則是,孝帝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從宮里隱秘渠道傳來的消息看,孝帝現在幾乎每日都咳血,就連神醫李東昌都束手無策。而且孝帝不肯放松休息,每日睡眠不超過兩個時辰,他現在年輕還能熬得住,但誰也不知道這個勤勉如此的皇帝在哪天會轟然倒下。
劉凌所深知孝帝的秉性,這是一個百年不遇的有道明君,有抱負有心胸還有水平,這樣的皇帝如果不作出一番大作為簡直天理不容。他相信孝帝對自己的感情是真摯的,但也相信孝帝是理智的。等孝帝真預感到了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恐怕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最信任的九弟吧?
或許他不會殺了自己,太子年幼,現在才不過七歲,自己這個忠王權勢太重就算不欺君,也有壓君之勢。孝帝不會留下這樣一個隱患給自己兒子,從孝帝有意識的開始重用文臣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文臣手里沒有兵權,遠比武將要用著放心。而太子現在年幼,一旦孝帝離世的話那留下幾個文官做顧命大臣,遠比留下一個攝政王要令人安心。
但這件事劉凌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雖然在坐的都算得上自己和自己比較親近的人,就算是勝屠野狐和獨孤銳志都對自己十分的仰慕尊重,劉凌也只能將這件事深深的藏在心底。
“去知會岳麒麟,讓他帶人把仙緣人間封了。”
劉凌站起來淡淡的說了一句,收起心里的煩躁,站起來離開了座位。
“趙二,去會了帳吧。”
走到門口的劉凌又補充了一句,隨即舉步邁下了樓梯。他一出現,立刻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原本劉凌就英俊帥氣,一身黑色錦袍更顯得玉樹臨風。之前沒有關注過他們來時的客人,此時都在詫異原來在這清雨落軒里的主人竟然如此年輕,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眾人開始紛紛猜測,這太原城里這個年紀權勢滔天的能是誰?
劉凌走到謝萬才身邊,謝萬才抬起頭看了看,迷茫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他張開嘴想說什么,最終無奈的又低下了頭去。
“今天這事,只能怪你自己對兒子的驕縱了,我不會追究你的家族,回去好好把他安葬了吧。”
劉凌對謝萬才說道。
謝萬才抬起頭,淚水再一次洶涌而出。布滿皺紋的臉龐上,血淚縱橫。
劉凌轉身就走,聶氏兄弟一左一右將他護住,勝屠野狐等人跟在后面出了仙緣人間的正門。勝屠野狐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低聲歉意的說道:“王爺,都怪我選了這么一個地方,擾了王爺。”
劉凌擺了擺手道:“和你沒有關系,就算咱們選了一個別的地方也不見得能躲得過閑言閑語。”
勝屠野狐道:“王爺不必在意那混賬東西亂嚼舌頭根子,那人只不過是一個滿嘴胡說八道的混子而已。這樣的地痞無賴太原城里不少,王爺不要跟這樣的爛人計較。”
劉凌嘆道:“今日隨便出來一次,就遇到一個打著本王名號招搖撞騙的無賴,這太原城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跟本王有關系。你還看不出來嗎?那無賴說的話太原府的捕快都信了七分,老百姓們最喜歡風言風語把謊話當故事去傳播,然后謊言逐漸變成了真實的事情。那些造謠者則要的就是這個局面,他們就能更加的去為非作歹。”
“趙二,你去一趟八門巡查司見岳麒麟,再去見見太原知縣牛庭茂,告訴他們兩個以后但凡發現了有人打著本王的旗號為非作歹者,立刻拿下。挑幾個罪孽深重的押出來砍了,但不可株連其家族。”
趙二應了一聲,牽了自己的馬急匆匆的走了。他知道此時王爺心里肯定是怒火滔天的,這是要殺雞儆猴了。
“三郎”
劉凌叫道。
花翎應了一聲道:“王爺有什么吩咐?”
劉凌道:“你自己去太原府報一下備案,就說受本王的指使打死了人,死者是誰,為什么打死他,把事情經過詳細的說給牛庭茂知道。速去速回,回來之后我還有事讓你做。”
花翎答應一聲飛身上馬,朝著太原縣衙的方向飛奔了出去。
“兩位將軍,本王就此回去了,修羅營騎兵的修煉還要多依仗二位。”
“王爺客氣,卑職告辭。”
勝屠野狐和獨孤銳志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抱拳說道。
劉凌嗯了一聲,帶了聶氏兄弟回了王府。他們才走,仙緣人間里的客人們紛紛涌了出來觀看,眾人議論紛紛,對著劉凌消失的方向指指點點。
“王兄,你說那人什么來頭?”
一個中年男子問同伴道。
那人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以我看,最低也是三個營的指揮使。不過據我所知,神戰,神機,神鋒,三營的指揮使年紀都在四十歲以上了,這人年紀也就在二十五六歲,看氣勢絕對是軍伍出身,還能是誰呢?”
中年男子說道:“這幾個人騎的都是上等的戰馬,而且,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那黑衣男子所騎的乃是塞北名種特勒膘。這樣的好馬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據我所知忠王就有一匹艷紅如火的特勒膘……”
那人說道這里忽然住嘴,隨即張大了嘴巴。
“你是說……那人是忠王?”
“我沒說!忠王日理萬機怎么會出沒于煙花場所,只有咱們這樣的俗人才會在這里消磨時光。”
中年男子大聲的辯駁道:“不過……或許是忠王的親信之人也說不定呢?”
“是是是,忠王怎么會來這種地方呢。看我這張破嘴!不過老兄你的相馬之術果然名不虛傳啊,只一眼就能看出那馬的品種來,佩服佩服!”
“客氣客氣,我這輩子到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和馬打交道。一年中有半年倒是在塞北行走,難得回太原來。咱們回去繼續喝酒,好不容易來一次仙緣人間,咱們兄弟兩個要喝個痛快才是。”
“當然!”
兩個人拉著手走了回去,誰都不肯再提剛才那件事。只是他們心里都清楚的知道,那個黑衣青年只怕必是忠王劉凌無疑了。但兩個人就算心知肚明,卻誰都不敢再貿然說出來引來無妄之災。剛才劉凌手下那少年將軍踩人的手段現在還在眼前浮現,誰敢再胡言亂語?只是他們倆的酒還沒有喝完,數百名八門巡查司的差役氣勢洶洶的趕來,將仙緣人間封了個水泄不通。
八門巡查司的提督岳麒麟親自帶隊而來,他命人將仙緣人間前后左右團團圍住,封了后門,所有人一律從正門出來。挨著個等級身份,住址,職業,然后在紙上簽字畫押才讓眾人離開。留下了幾個人作為證人送到太原縣衙,其他人一律放走之后,岳麒麟兩紙封條將仙緣人間的大門一封,派了二十個衙役在此守護,誰也不許進入。
宋青鯉還在陳子魚門外苦苦哀求的時候,八門巡查司的人已經到了。宋青鯉趕緊派人去通知背后那位閑散王爺,結果報信的人還沒有出后門就被八門巡查司的差役堵了回來。宋青鯉本想親自出來說和,奈何好話說盡,那些原本見了自己口水直流的差役們就是不肯讓路。宋青鯉又抬出了幾個大人物來,結果依然被人無視。
現在她終于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下場有多殘酷。她知道,若是自己的猜測沒錯的話,若是那個煞星下的令,整個太原城里唯一能讓仙緣人間重新開門迎客的,恐怕就只有當今陛下了。可是陛下會為了這點小事和忠王產生矛盾嗎?宋青鯉欲哭無淚。
陳子魚很高興,越是這樣,她的身份就越顯得重要起來。
劉凌回到王府后,派人將剛搬進自己的府邸,才從軍機處當值回來蒙頭大睡的周延公請了過來。然后派人給正在養病在家的候申送去了一封親筆信,隨即將回來的趙二和花翎都叫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