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的黑夜尤其顯得漫長,西夏兵在半夜被號角聲驚醒后抓起兵器嚴陣以待,可是一直到大營外三百步遠的火堆燃燒盡,黑暗再一次籠罩住所有人的視線之后,大遼的重甲狼騎依然沒有發動進攻,他們似乎已經趁著夜色消失在茫然無盡的草原上。
冬天的太陽升起的總是顯得姍姍來遲,尤其是在一群紅了眼睛心力交瘁的西夏兵眼里,那太陽出現的真的太晚了。不過,當天色逐漸放亮,他們緊張了一夜沒有松弛下來的心臟終于稍微的放松了一些,黑暗,總是讓人恐懼。
太陽升起之后,被白雪覆蓋的草原能一眼看出去老遠,視線的盡頭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什么黑甲騎士的影子?
似乎昨夜出現的黑甲騎士是來自地獄的惡魔,當太陽升起之后他們便回到了地獄,等待下一個夜晚的來臨。大營中的西夏兵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緊繃著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下來。
那那火堆遠處三十米左右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著很多尸體,還有失去主人的戰馬在低著頭用嘴巴拱動著主人一家僵硬的尸體,在初升的朝陽下,這一幕顯得那么的平靜,蒼涼的平靜。
包括小洛克在內,前后兩批七十個騎兵就戰死在火堆外面三十幾米遠的地方,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被殺死的,第二批五十個騎兵還發出了哀嚎,第一批二十一個人死的悄無聲息,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篾疊派人將那些騎兵的尸體拖了回來,檢查之后發現第一批的二十一個人都是被射死的,但尸體上的箭矢已經被收了回去,看那些傷口能夠確認的是,敵人所用的絕對不是普通的羽箭,傷口大的幾乎能將拳頭塞進去。
“是投槍!”
篾疊咬著牙說道。
只有沉重的投槍才會造成這樣巨大的傷口,就算是四棱的破甲錐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口。
“都怪我!”
篾疊眼睛紅紅的,咬著嘴唇。
他應該想到的,燈下黑,燈下黑,這么簡單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記了?契丹人的重騎兵就在火光不遠處等著,等著自己派出去的斥候一波一波好像撲火的飛蛾一樣去送死。他們距離火堆只有幾十米遠,被火光晃的花了眼睛的斥候剛沖過去的時候,肯定是看不清幾十米外就是嚴陣以待的敵人。第一批二十一個人,或許沖到對方二十米外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鬼門關的門口。
二十幾米的距離,沉重的投槍能把只穿了皮甲的西夏斥候扎個對穿。
而第二批的五十個騎兵之所以發出了呼喊,不過是因為敵人根本就沒有再用遠程武器而已。這五十個人,都是被格殺的。三十米的距離,對于高速接近的兩支騎兵隊伍來說,連三息都用不了。當自己派出去的騎兵越過火堆之后,還來不及收住戰馬就一頭裝進了契丹重甲騎兵的洪流中。
只一個照面而已,五十個騎兵死絕。
“將軍,現在怎么辦?”
大營中留守的三個千夫長已經死了兩個,安庫和狄羅先后死在契丹騎兵手里,說話的是僅剩下的一個千夫長,奈真絕。
“先把他們都厚葬了吧,是因為我的失誤他們才戰死的,他們都是大夏的勇士。”
篾疊用手將一名士兵睜著的眼睛蓋上,心情沉重的說道。他的嘴角干裂,或許是凍裂的,看上去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里的血絲密布,眼睛往外凸著,似乎要擠出來一樣。
“還要再派斥候出去,敵人趁著夜色退走,但是難保什么時候殺回來。契丹人的目標是抄到祁連山北面去偷襲陳老將軍的大軍,想前后夾擊擊敗咱們在祁連山的十幾萬大軍。在這里遇到咱們或許是契丹人沒有想到的,他們可能已經北上了,也可能就隱藏在什么地方。”
奈真絕應了一聲道:“我這就去安排,斥候隊的人已經大部分陣亡了,只能安排騎兵代替。我想多派出去一些,十個人為一隊,多派幾隊出去,畢竟對方是重騎兵,遇到不交手的話撤回來的希望很大。”
“嗯,就按你說的辦吧,告訴士兵們小心一些,不要跟契丹重騎兵交手,搜尋到敵人的蹤跡后立刻回來報告。”
篾疊揮了揮手,他感覺自己現在身體里沒有一點力氣。昨夜的打擊不僅僅是下面普通士兵們有些難以接受,就連他這個將軍,現在都被那沉重挫敗感和恐懼壓的喘不過來氣。強,真的很強,從來見過一支氣勢那么強的隊伍。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嗎?
第二批派出去的騎兵,從第一聲驚呼到最后一個人被殺,前后不過三十次呼吸的時間。再減去最后一個西夏兵是被人慢慢走上來插死的時間,這樣算來五十個騎兵,十息之內就被人殺了個干干凈凈。篾疊對自己手下的騎兵很了解,他們都是真正的戰士,每個人都能靠力氣放倒一頭小牛,能一箭射中百步外的靶子。但是他們卻被敵人砍瓜切菜一樣的殺了,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奈真絕嘆了口氣,他心里何嘗沒有恐懼?敵人的戰術太詭異了,現在想想,或許敵人根本就不是來進攻的,而僅僅是震懾。震懾天德軍大營里的士兵不敢外出,契丹騎兵說不定殺了人之后就已經揚長而去北上抄陳老將軍的后路了。契丹騎兵先走了一夜,就算現在派人去祁連山報信的話,說不定也趕不上了。
不管敵人是否得逞,這次天德軍的罪責都難以逃脫。
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獎金,奈真絕搖了搖頭,苦笑著起身安排斥候出去打探敵人的消息。還要安排人去給陳老將軍報信,不管趕不趕不得上,消息必須送過去。
下令士兵們回到帳篷里休息,在寒風中凍了一夜,他們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奈真絕著急了二百名騎兵,讓他們十個人為一隊,只要看到契丹人的影子就立刻回來,那些修羅一樣的重騎兵,不是他們能抵抗的。現在奈真絕才知道,大遼的真正精銳是多么的可怕。
輕騎兵們互相打量了一眼,抱拳,然后分開,每一隊各自選了一個方向飛奔了出去。他們這次的任務說不上有多兇險,晚上的死在契丹人手里的弟兄是吃了黑暗的虧,大白天的草原上視線良好,離著很遠就能看到敵人,更何況敵人那一身扎眼的黑衣黑甲在雪地中尤為顯眼。
以輕騎兵的速度,契丹人的重甲騎兵絕對追不上。
一隊騎兵迎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奔了出去,冬天的朝陽照在白雪上,總有一種別樣的韻味。只是騎兵們心里都好像堵著一塊石頭,喘不上來氣,哪里還有心思去欣賞什么如畫的風景。領頭的騎兵隊正呸了一口,恨恨的罵道:“媽的,挑錯了方向,今天日頭怎么這么強,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個騎兵忽然指著前面驚叫道:“雪崩!”
那隊正白了他一眼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這是草原,又不是雪山,怎么會雪崩!”
那騎兵訕訕的笑了笑,指著前面說道:“可能是日頭晃了眼,我怎么看著前面的雪好像動起來了似的,就跟水面上來了大浪頭一樣。”
那隊正揉了揉眼仔細看過去,果然發現前面的雪地好像跟平常不一樣。前面地平線上的白雪似乎被什么震動起來似的,看著真就跟翻騰的波浪一樣。他以為自己眼花,使勁看了看,果然,那雪就是翻滾起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不是雪在動,那是騎兵!”
一個眼尖的西夏兵指著前面吼道。
隊正猛地勒住戰馬,抬起說遮擋住刺眼的陽光瞪圓了眼睛去看。
“媽的!是騎兵!快,快回去!”
那隊正扯著脖子吼道。
西夏兵立刻撥轉馬頭,地平線上是那翻騰的白雪,分明就是批了白袍子的契丹騎兵!等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的時候,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不足三百步遠了。十個西夏兵調轉馬頭,拼了命的拍打著坐騎,瘋了一般的往回跑。
“敵襲!正東方契丹騎兵!”
他們一邊跑一邊大喊,試圖早一點通知給大營里的同伴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