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弱趕強,這就是劉凌給花三郎下達的命令。后隊的周軍不知道自家皇帝怎么了,聽著漢騎整齊的殺柴榮的口號,他們難免會慌亂起來。御駕親征的好處就是能將士兵們的斗志催發出來,而不好的則是給了士兵們一個不得不做出的選擇,那就是救駕。
趙二的刀已經崩出了缺口,他領著的兩千騎兵已經損失了將近一半。但此時距離柴榮已經不足五十步遠,甚至連柴榮臉上憤怒的表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五十步,差不多了。
“護我!”
趙二斷喝一聲,隨即幾個親兵拼命的打馬沖上來護在他的左右。趙二將橫刀收起,將騎弓擎在手里。他的箭法雖然比不上花三郎,但是五十步的距離內射固定靶子還是沒有太大的懸念的。
為了一擊奏效,趙二同樣選擇使用了破甲錐。柴榮身上披掛的甲胄太厚了,即便是破甲錐都不一定能徹底的將那身鎧甲撕開。拉弓,如滿月。趙二一聲大喝,那箭如流星一半射了出去。
他瞄準的是柴榮的面門,只有臉上沒有盔甲遮擋,趙二第一反應就將目標選擇了這里。然而劇烈的大戰,奔波的戰馬還是讓他的箭又了偏差,那箭迅疾的如一道飛過的黑色閃電,當的一聲射在柴榮的頭盔上,將頭盔上的羽毛打的漫天飛舞。
柴榮啊的叫了一聲,身子被箭的力度帶的向后踉蹌了幾步才站穩。無數的侍衛禁軍涌過來,立刻就用盾牌將他圍的好像鐵桶一般。
無疑,驅弱趕強的戰術很成功,越來越多的周軍被劉凌和花三郎驅趕著沖向柴榮的中軍。禁軍的防御力太強,只不過突前了四十幾步的距離,趙二麾下的騎兵就損失了七八百人。即便是這樣大周禁軍的防御陣型依然沒有亂起來,每個人都站在自己應該站立的位置上。
若是直接沖擊禁軍防御,到不了柴榮跟前,趙二的兩千騎兵就會死的一個不剩。趁著周軍慌亂,趙二再次拉弓,一箭將柴榮的帥旗射落了下來。那大旗一落,趙二撥馬便走,一邊撤出周軍的陣營一邊帶著人狂喊:“柴榮死了!”
“周天子死了!”
“柴榮被射死了!”
漢騎歇斯底里的大喊,終于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已經追上前面漢軍隊尾的一萬周軍鐵騎,在周軍虎賁郎將羅旭的帶領下翻身殺了回來。在羅旭看來,就算一舉將漢軍斬盡殺絕相對于柴榮的安慰來說也是次要的。
所以羅旭立刻就放棄了眼前大好的局勢,翻身領著一萬虎賁精騎殺了回來。這一萬虎賁精騎,是大周最精銳的騎兵。他們已經追上了潰逃的漢軍,只需一個沖鋒就能驅趕著漢軍撞碎他們自己的大營。
而此時羅旭卻不得不回軍,再大的勝利,也比不了陛下的安危。
一萬虎賁精騎咆哮著殺了回來,漫天的煙塵中殺氣沸騰。
劉凌見周軍已亂,命令部隊收縮。漢騎來的快,撤的也快,迅速的從周軍陣型中殺了出來,落在后面的騎兵迅速被潮水一般的周軍淹沒,眼看著落了單的騎兵被周軍的長矛一個一個的從馬背上刺下來。
但此時劉凌和花三郎趙二等人已經無力再去救援他們了,若是不盡快撤出來,等周軍的虎賁精騎一到,只怕誰都走不了。這次突襲的任務就是掩護陳遠山的大量步卒撤回大營,現在目標已經完成。
劉凌招呼著騎兵迅速的撤離,五千騎兵從周軍大陣里殺出來之后還剩三千不到。而周軍付出的傷亡比漢軍雖然要大,卻也不過四千多人。而漢軍騎兵的目的本來就不是以殺傷敵人圍住,所以付出這樣的代價將周軍打亂也是值得的。
趁著周軍虎賁精騎回撤的功夫,陳遠山命令士兵加速撤退。此時漢軍大營中,東南大營的主將王半斤已經帶著杜義和昭先,領著前鋒營,驍騎營,銳鍵營的三萬兵馬迎接了出來。三萬人分開兩邊,讓開一條通道護送著陳遠山的一萬余人馬撤回了大營中,而王半斤的三營在陳遠山的人馬進去之后,兩邊一合,組成了防御陣型。
昭先拍馬拎刀,領著一千騎兵沖出去接應劉凌。
漢軍的騎兵本來就不多,劉凌和花三郎已經將大部分的騎兵都帶了出去,此時東南大營中只剩下三千騎兵,昭先領出一千,剩下的兩千必須防備周軍虎賁精騎再次殺來。
劉凌帶著三千余騎繞了個圈子,遠遠的兜了一圈,隨后朝著王半斤這邊趕了過來。此時的周軍已經大亂,不知道柴榮生死的周軍瘋了一樣的涌過去。而他們卻沒有意識到,越是這樣柴榮的中軍就越不穩。
大周禁軍的將軍命令周軍后隊停下來,但是已經被劉凌的騎兵趕著跑出了慣性的周兵根本就剎不住腳步。就算前面的想停下來,后面的周兵一擠過來他們就不得不接著往前走。此時誰都不敢摔倒,只要撲到在地上那結局只有一個。
禁軍的將軍一聲令下,禁軍亂箭射過去,頓時前面涌過來的周軍好像被風吹倒的野草立刻就躺下了一層。禁軍的士兵只來得及射了一箭,涌過來的周兵就到了近前了。禁軍將軍伸手一指,刷的一聲,最前面的兩排禁軍齊刷刷的端平了步槊。面對著鋒刃都有三尺長的步槊,只要撞上去立刻就會被切成兩半。
正在這時,羅旭的虎賁精騎也回來了。羅旭伸手一指,分出一隊鐵甲騎兵沖過去,硬生生的在禁軍和普通周兵中間穿了過去,看他們的動作,比劉凌手下的漢騎要精悍的多。兩千騎兵將禁軍和普通周兵分割開,而蜂擁的周兵終于停止下了腳步。
柴榮被人攙扶著站了起來,解開頭盔摘下來看了看,一支破甲錐就插在頭盔上面,還在不住的輕顫。這一箭只要在往下半尺,就會直接穿破他的頭顱。
柴榮氣的臉色鐵青,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一種難以忍受的恥辱感在他的心里野火般燒了起來,很快就將他的神智燒的有些不清醒了。
柴榮猙獰著抽出自己的寶劍,一劍刺進一名侍衛的胸口,在那侍衛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柴榮一腳將他的尸體踹到在地。劈手砍下來另一個侍衛的半邊肩膀,柴榮裝若瘋癲。
“漢軍的騎兵能沖到朕前不足五十步,他們的利箭差一點就要了朕的性命!朕留著你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連著被劈死了兩個侍衛,可其他人連逃都不敢。陛下遇險,這的確是他們這些侍衛的失職。不躲,被陛下一劍砍死也就罷了,若是躲開,誰知道會不會連累家人?
第三個侍衛看見陛下的寶劍已經高高的舉起,眼看著就直奔自己的額頭砍了下來,他這一刻忽然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怕,心里平靜的好像沒有一絲波瀾的湖水。他甚至還笑了笑,臉色平靜的閉上了眼睛。
死了嗎?
死了吧?
為什么一點也不疼?或許是死亡來的太快,太猛,或許……自己已經沒了感覺。
當的一聲,誰也沒看清從什么地方伸過來一根鐵槍,那寶劍斬在鐵槍上打出一溜火星。這脆響就好像在柴榮耳邊敲響的一聲銅鑼,讓他的神智立刻就清醒了幾分。掙扎了一下,他仔細看了看面前的侍衛。
他還活著,自己的寶劍在這個侍衛額頭上方不倒一尺的距離被一柄鐵槍磕開,劍還在自己的手里顫抖著。
往別處掃了一眼,白茫茫的世界開始漸漸的回復了色彩。
“陛下恕罪!”
一個全身披掛著精甲的將領跪在自己的腳下,在他旁邊是一根被砍出三分之一那么大的一個豁口的鐵槍。柴榮的知覺慢慢的從四面八方飛了回來,耳朵里的轟鳴聲也逐漸的消退。
面前跪著的,是虎賁郎將羅旭。
“請陛下治屬下沖撞無禮之罪!”
抬頭看了一眼,羅旭見皇帝陛下的眼神已經不再茫然,他將自己的前后的話稍微改動了一下。第一句是請陛下恕罪,第二句事請陛下治罪。
柴榮吸了一口涼氣,猛然間醒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羅旭,再看一眼被自己劈死的兩個侍衛。深深的呼吸,柴榮的臉色漸漸的回復了一些血色。
“身為侍衛而不能盡職,該殺。”
柴榮冷哼了一聲,隨即嘆了口氣道:“尸體帶回去厚葬了吧,余者引以為戒,朕就不追究你們的失職之罪了。”
“羅旭!誰讓你回來的!”
羅旭是個三十歲才出頭的壯年男子,這個人的經歷可以算得上是個傳奇。亂世之中,馬背上謀取功名這成了很多年前男子的理想。而在大周,羅旭就是所有懷揣著這樣夢想的男人的目標和偶像。
十六歲,羅旭應征從軍,因為自幼練得武藝,在新軍中任伍長一職。沒過多久郭威領兵反了后漢,一舉殺奔汴梁。
因為羅旭武藝高強,在戰斗中悍不畏死,逢戰必沖鋒在前,難得的是歷經百余戰他渾身上下的傷也足有百余處,他竟然不死。
郭威偶然發現了這個悍不畏死的少年人,對他極為的喜愛,先是提拔他做了隊正,只隔了三天,一場大戰后割了七顆敵人頭顱的郭旭被升為率領五百人馬的武騎尉。攻陷汴州一戰,他身先士卒,殺敵無數,又被提升為從五品的游擊將軍。后來隨著郭威南北征戰,立功無數,從游擊將軍到寧遠將軍,再到壯武將軍,再到正三品的虎賁郎將,最高做到了從二品的大都護。
不過因為他率領的一萬虎賁精騎的緣故,眾人還是習慣稱其為虎賁郎將羅旭。封爵開國縣公,食邑兩千戶。
他的人生履歷,就是一個寒門子弟馬背上博取功名的代表。
“陛下……”
羅旭想了想,最終只是說了四個字:“末將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