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楞了一下,隨即快步迎了過去。那二十幾個黑麒麟軍的騎兵是從京城里護衛著欽差的車架過來的,他們都認識鄭旭,于是紛紛下馬行禮。
鄭旭先掃了一眼那些被綁著的人,看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平南軍的軍服,一個個衣衫不整,一臉的土黃。還有幾個手被綁著,褲子還褪在腳腕處,走起路來跌跌撞撞,顯得極其的狼狽。看他們的衣服,應該是出去偵察敵情的斥候,就是不知道怎么被黑麒麟軍的人拿了。
鄭旭招手叫過來一名黑麒麟軍的騎兵,那人過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跪下道:“屬下是黑麒麟軍第三營指揮使曹憐將軍麾下騎兵,拜見指揮使大人!”
鄭旭道:“起來吧,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那騎兵剛要說話,從后面馬車上噌的跳下一個看起來有些臃腫的人。這人穿著從六品武將的服飾,面色白凈,只是從額頭到臉頰上有一道褐色的傷痕,顯得頗為猙獰。這人看樣子年紀不大,從馬車上躍下的動作略顯笨拙,走路撐著手臂,一搖一搖的。
他扭動著步子小跑著過來,跪下后說道:“末將王小牛,叩見指揮使大人。”
鄭旭詫異道:“你是何人?”
來人正是王小牛,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的養了這么些日子,倒是多出來一身的肥肉。他這次因為盧玉珠的事而被破格加封了個從六品的虛職校尉,保護著欽差的車駕來玉州。
因為他是劉凌王府里的人,而且見過那盧玉珠。所以這次孝帝才會派他來玉州。他一個小兵,大難不死因禍得福,還被封賞了個從六品的官位,也算是孝帝對他的一些補償。
宰相府里本來有幾個人跟來的,但這些人畢竟都是下人,不能委以重任。而王小牛當初在京畿大營的時候幫助過忠親王,后來又算是刑部貪墨案的人證,有功之人。孝帝封他一個從六品的官,讓他帶著宰相府里的人南下尋找盧玉珠。
王小牛道:“稟大人,小的是忠親王府里的親衛,這次奉了陛下的旨意保護欽差大人到玉州勞軍。”
他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馬車說道:“欽差大人,永寧郡主殿下就在馬車里。”
聽他這么一說,鄭旭不敢耽擱。緊走幾步到了車馬前面,撩袍跪倒說道:“末將黑麒麟軍第一營指揮使鄭旭,拜見郡主殿下!”
馬車里有個輕輕柔柔的聲音說道:“起來吧,忠親王現在何處?”
鄭旭道:“就在大帳之中,末將這就去稟報。”
那聲音道:“不必了,忠親王軍務繁忙,不要打擾了他。我還是自己去見他吧。”
說完,只見馬車的簾子挑開,一道婀娜的人影慢慢的彎腰探了出來。這人穿了一身緊身的女式皮甲,下面裙擺處卻很大。所以更顯得腰肢纖細,胸脯高聳,而下面的裙子如蓮花開放,十分的漂亮。這種女式的軍裝打扮,即將女人的嫵媚嬌艷襯托出來,更是有一種軍裝宮娥掃眉淺的風姿。
看這女子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上下。臉色白凈,微帶著一點紅暈。兩條細細的彎眉,將一雙杏核樣子的眼睛襯托的十分的美麗。小巧的鼻子,圓潤的下頜,真是標志到了極處,美到了動人心魄。
一個鮮衣的小小婢女從后面攙扶著她,輕盈的從馬車上下來。
只見她這個下車的樣子,鄭旭都不由得看的癡了。從來不曾知道,原來皇帝陛下這義妹永寧郡主,竟然是個天仙一般的人兒。只是……只是為什么這郡主殿下和那個面貌清秀的小婢女,眼睛都有些紅腫,臉上似乎還有淚痕?
永寧郡主正是盧玉珠,她由熏兒扶著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王爺可是在前面那間大帳里嗎?”
鄭旭答道:“正是,末將還是先行去通報一聲。”
盧玉珠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心里紛雜的情緒,壓制住了讓她忍不住嚎啕大哭的委屈,忍住了心中潮水般不平的怒氣,深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微笑道:“也好。”
只是,那眼角的淚痕還不曾干,眼袋還是紅腫的。
鄭旭剛要往前走,王小牛拉著他悄悄的說道:“捆著的那些人可都是王爺麾下的士兵?”
鄭旭點了點頭道:“正是啊,只是不知怎么了冒犯了郡主殿下,衣服都不讓穿好就給綁了來?”
王小牛一瞪眼惡狠狠道:“冒犯?冒犯大了!趁著郡主殿下那個……那個在林子里……方便的時候,這幾個禽獸王八蛋居然想非禮郡主殿下,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只怕已經釀出了大禍!”
鄭旭一聽頓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這件事,太嚴重了!
他低聲道:“王校尉切勿張揚,本將這就去稟報王爺知道。這幾個人如此……唉!王爺必然會重重治罪的!”
他心中大亂,心想平南軍里怎么會出了這么幾個敗類。這要是王爺知道了,還不得氣壞了。你們去搞誰不行,偏偏想去搞郡主殿下!也不知道你們生了幾顆腦袋,就算把全家老小都加上也不夠砍的!再說了……搞誰也不行啊。
快步進了大帳,鄭旭抱拳道:“啟稟王爺,是欽差永寧郡主殿下的車駕到了。”
劉凌一挑眉頭,想到還是讓太原來的人先找到了那兩個小丫頭,心里不由得踏實了下來。一想到出兵之前的晚上,盧玉珠自己跑到王府里來的樣子,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微笑。
“嗯,本王這就出去迎接。”
劉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從帥位上走下來就要出門。鄭旭當著眾位將領的面也不好說話,只好悄悄拉了劉凌的衣服一下,趁劉凌一回頭,他在劉凌的身后用低低的聲音將一隊斥候想對永寧郡主無禮的事情說了。
劉凌聽完,頓時一股怒火從心里沸騰了起來!他眉頭一挑,表情陰冷。
他嗯了一聲,也沒有說話,舉步出了大帳。
一出門,劉凌就看到盧玉珠楚楚動人的站在那里。一身女子款式的軍裝,一件大擺的水裙,將她襯托的如同一朵戰地中盛開的蓮花,圣潔中帶著英姿勃勃。只一眼,劉凌不由得楞了一下。這次見到的盧玉珠,似乎與上次很不一樣了。
一樣的還是那么美,不一樣的是她的身上多了一種氣質。一種堅強,勇敢,一種讓人不敢忽視的氣質。
而盧玉珠,在見到劉凌的那一刻,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著劉凌,任由自己的淚水小溪一般流淌。她的委屈,她的苦楚,在見到劉凌的時候都壓制不住了,如此美麗,如此凄婉。
她看著,微笑著流淚。
劉凌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她的內心,是那么的直觀,仿似兩顆心在這一刻跳到了一起。他沒有說什么劉凌迎接欽差永寧郡主殿下之類的場面話,而是緩步走過去,走到她的身邊,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嬌嫩臉龐,滿眼的溫柔。
“你來了。”
他輕輕的說了三個字。
“我來了”
她輕輕的回答了三個字。
劉凌抬起手,想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看著那張凄美的臉,他的心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疼。只是,他的手就凝固在半空,最終還是被禮法約束住。
“你……受委屈了。”
劉凌動容道。
哇的一聲,盧玉珠才不管什么禮法,什么尊卑,什么眾目睽睽,她這些日子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所受的驚嚇在劉凌一句你受委屈了之后,全部爆發了出來。她不管那些注視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管身后熏兒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猛的撲進了劉凌的懷里,嚎啕大哭!
劉凌的手舉在半空中,終于,緩緩的放了下來,輕輕的環著她瘦弱的不斷顫抖著的肩膀。
“哭吧,哭出來好受一點,是我不好,讓你一路上受委屈了。”
劉凌輕輕的撫慰著她的肩膀,柔聲說道。
盧玉珠卻哭的更厲害了,淚水止不住的流出來。她在用自己的淚水發泄著心里的苦悶,發泄著這么多以來的思念。
花三郎拉了一把鄭旭,隨即擺了擺手。眾將領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悄悄的散開了。鄭旭伸手一指,黑麒麟軍的騎兵押著李大鵬十余人朝另一邊走了過去。李大鵬此時面如死灰,身為死,已經嚇的心死。
若不是在他一把將盧玉珠推到在地上,他脫下自己的衣服的時候,一張劉凌親手所繪畫的圖像從他懷里掉了下來,只怕盧玉珠就真的難逃一劫了。當看出畫像上的人和面前這個女子一般摸樣的時候,李大鵬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猶如在腦子里炸響了一道霹靂!
他呆呆的坐倒在了一邊,顫抖著問:“你……你是太原府來的?”
盧玉珠一愣,隨即也看清了那張畫像。她看到那張畫像的時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隨即失聲痛哭了起來。李大鵬隨即驚醒,剛要跑過去阻止自己的手下不要傷害了熏兒,就看見十幾個黑衣黑甲的騎兵沖了過來。
這些騎兵是從太原來的,本來是先要去中軍大營報信,告訴忠親王劉凌欽差大人的車駕到了西南大營。其中就有王小牛,他是想先去找劉凌問問怎么辦。車駕都到了,欽差還沒找到,怎么也得和劉凌商量一下對策吧,他讓車駕暫時在西南大營休息,自己帶了十幾個黑麒麟軍的騎兵直奔中軍大營。
正巧遇到李大鵬他們行兇,王小牛眼見耳朵靈,聽到女子的呼救聲立刻帶人就沖了過來。這一看不要緊,頓時把王小牛嚇的三魂出竅,六魄離位!
千鈞一發啊,盧玉珠還好些,若是再晚來一步熏兒就真的在劫難逃了。她的衣服已經被撕扯的差不多,兩只袖子被扯掉,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對胳膊。若不是她死命的踢打,只怕已經遭了毒手。
王小牛認出了盧玉珠,頓時就嚇壞了。一聲令下,黑麒麟軍的騎兵沖過來一頓亂打,將李大鵬和手下斥候全都綁了。王小牛救起了盧玉珠,仔仔細細辨認了一邊,這才撫著胸口連說阿彌陀佛。他帶著嚇沒了魂的盧玉珠先回了西南大營,直安慰了老半天盧玉珠和熏兒才回過神來。
而盧玉珠,手里還緊緊的攥著那張劉凌畫的圖像,她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