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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一章 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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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角度的關系,白秀麒不得不稍稍踮起腳尖才能看見前方的情況——就在走廊的盡頭,汩汩的白色水汽正源源不斷地從一扇虛掩的小門里冒出來。(⊥)可是在江成路和小門之間,還站著一個人。

  不,嚴格地說那不能算是一個活人了。

  白秀麒瞪大了眼睛,確認那個人全身上下幾乎有八成左右的皮膚都被燒成了焦黑。剩下的部分著裸露著腥紅的肌肉和黃色的脂肪。它斜靠在門邊的墻壁上,事實上有將近一半的身體已經和墻壁融為了一體。

  “噓。”江成路回過頭來,朝著白秀麒輕聲道:“放輕腳步,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你的恐懼就是它的力量,只要裝作看不見它,它不可能脫離墻壁來騷擾你。”

  說著,他已經率先行動起來。兩三步走到了門邊。那具燒焦的人抬起頭來,一點點打量著江成路,可是江成路連脖子都不轉一下,一手將虛掩的木門給推開了。

  更多的水汽從門里噴涌而出,帶著一股濃重的硫磺氣味。白秀麒覺得呼吸有點困難,一時間也看不清楚那個燒焦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江成路似乎已經走進木門里,再不跟上就要拖后腿了,想到這里白秀麒不再猶豫,快步朝著水汽深濃處走去。

  一步、兩步……突然間,一張半是白骨半是焦黑的鬼臉從白霧里探了出來,幾乎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白秀麒倒吸了一口涼氣,幸好臉上還保持著鎮定。他告訴自己目不斜視,絕對不能夠表現出任何恐懼和驚訝來,就這樣又往前邁出了一步。

  燒焦的人顯然也看見了白秀麒,正試圖脫離墻壁的桎梏將頭湊得更近一些。白秀麒甚至可以聽見他的牙齒和骨頭咯作響,聞見燒焦羽毛的臭味沿著冰冷的空氣鉆進鼻腔。

  但他還是沒有扭頭去看那個家伙,反而加快了腳步從它身旁走過。直到走進木門的一瞬間,他才感覺到原來自己的心臟跳得如此之快速。

  “小心。”先到一步的江成路阻止了他繼續前進的步伐:“有臺階。”

  炙熱的水蒸氣原來是從這幢房子的地下室里冒出來的。因為再繼續往下濕度加大,白秀麒恐怕會有不適。江成路讓他留在臺階上等候,先是用粉筆在他的四周畫了個圈,這才放心地一個人走去了地下室。

  白秀麒就蹲在黑暗的地下室臺階上等候著,偶爾回頭確認一下走廊上的那具焦尸沒有跟過來。大約兩三分鐘之后,江成路終于返回了。

  “搞定,碧桃和染色劑全都放下了。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夠知道結果。”他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白色粉末:“不過這下面一股臭雞蛋的氣味,是仙泉的可能性不大,我們走吧。”

  就這樣,兩個人又沿著原路返回,很快就離開了小屋重新與花陽兄妹匯合。江成路簡單地交待了屋子里的所見所聞。花陰一臉慶幸地表示幸虧自己沒有進去遭罪。

  于是四個人繼續沿著山道往坡下走。白秀麒始終一言不發。覺察到他異樣的江成路主動詢問起了原因。

  白秀麒這才說出了心里的疑惑——

  “剛才坐在臺階上我就開始想。傳說大火是從硫磺加工廠那邊開始蔓延的,這邊建筑物都有被燒到,還燒死了這么多人,為什么我們租住的那間小樓卻沒事難不成火苗會拐彎”

  “說不定呢。”江成路半開玩笑地回應:“也許火神也知道那里都是小朋友。要尊老愛幼。”

  “我是認真的。”白秀麒一臉嚴肅:“你不覺得可疑”

  “的確是很可疑。”

  回答白秀麒的人卻是走在前面的花陽。他說自己今天下午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疑惑,而宗叔的回應就是讓他去參加沙灘邊上的夜市。

  “他說,關于這座島還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傳說,他一個人說不完,讓我們去夜市上向這里的工作人員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于是,這次的海邊夜市之行,除了“吃”和“玩”之外,又多了一個比較嚴肅的目的。

  當太陽消失在海平面下方之后,天空迅速地由紅變紫最終成為了黑沉沉的藏青色。瑰火島上沒有路燈。但是島嶼的西南部有一座老舊的燈塔,點亮的時候倒是勉強能夠照出腳下的道路。

  褪去了白日里那些鮮亮色彩的偽裝,暗夜之中的瑰火島開始顯現出它幽暗詭譎的一面來,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里,看著墻上不時閃現的死亡數字。白秀麒不僅有一種行走在陰曹地府里的錯覺。

  很顯然這種壓抑的氣氛對于同行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產生了一些影響。大家不再說話,腳步如飛地朝著山下走去,總算是在五六分鐘之后看見了人類活動的蹤跡。

  有香氣順著海風吹送過來了,是海鮮被放在油鍋里翻炒之后所散發出的誘人芳香。不用再多說什么,大家步調一致地追蹤著香氣走了幾步,就聽見了街市喧鬧的聲音。

  雖然島嶼的規模和常住人口數遠遠比不上其他濱海地區,但是瑰火島上的夜市卻依舊辦的有聲有色。大約五十米長的街道上,一邊是擺在開闊沙灘上的座椅板凳兒,另一邊就是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攤位。吃的喝的必不可少,甚至還有一些人擺攤販賣起了用螺殼和貝類制作的小工藝品。沒走幾步,花陰就纏著兄長給自己買了幾串硨磲和碎珊瑚串成的項鏈。雖然對首飾的工藝不太滿意,但她決定把它們都帶回去,作為素材用在他們今后制作的人偶身上。

  或許是因為島上大多都是熟面孔的緣故,白秀麒他們的出現顯然成為了這條街上的新鮮事。不管是攤販還是跑來休閑的路人都偷偷地觀察著他們,當然,這種打量并不帶有惡意。

  不到五十米的夜市很快就逛到了盡頭,四個人簡單地商量了一下,當然最終主要還是聽從了花陰的要求,選擇了一家有賣現剖牡蠣的攤位坐下了。

  時至今日,牡蠣即便在內陸城市也不能算得上什么媳玩意兒了。但是沒有經過冷藏、完全新鮮的牡蠣卻只有海邊才能夠品嘗得到。衙了生蠔,當場請師傅幫忙用小刀剖開,一個一個疊在盤子里,再要一個海島果農自家種植的檸檬,一碗直接用海水和其他調味料勾兌的特殊蘸料,用勺子將蘸料淋在牡蠣殼里,再舉起牡蠣仰頭一口吞下,感覺海洋的咸鮮微苦,檸檬的酸澀清香與牡蠣的幼滑鮮甜在口腔中發生奇妙的碰撞,一股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老板,再來五十個!”江成路大手一揮。

  “識貨!”老板豎起了大拇指。

  當然光吃生蠔也是不行的,這之后他們又點了林林總總十多個菜,又叫了一箱啤酒。豪氣干云地又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白秀麒見機會難得,干脆也招呼大家不要客氣,有幾個自來熟的倒還真的和他們聊到了一起,其中就有今天下午負責幫他們帶路到旅館里的那個工作人員小張。

  小張也算是瑰火島上的老員工了,他的老家就在落龍村附近的小縣城里,當初黃向遠剛剛拍下瑰火島,還沒想好要拿這座島怎么辦的時候,就是小張和幾個哥們兒守在島上,對這里的事情也算是門兒清了。推杯換盞之后,白秀麒立刻不失時機地向他詢問起了數十年前發生在瑰火島上的那段往事。

  一提到這件事,小張的眼睛都亮了。很顯然,在枯燥的島嶼生活中,這段傳奇的往事也經常被他們拿來當做飯后談資,所以此刻幾乎不用思考,張嘴就來。

  “你們知不知道,當年瑰火島上的硫磺廠著火,整個島上整整一千兩百八十七人,最后只有二十三個人逃了出來,其中十六個都是小朋友,剩下七個大人里頭,有三個后來燒傷太重死掉了,兩個發了瘋的,剩下兩個里頭有一個就是咱們的黃老板哦。”

  小張今年不過二十出頭歲數,當然不可能對當年那場災難有任何記憶。他所知道的事情,都是這些年陪在黃老板身邊的時候,聽黃老板在飯桌上、輪船上,以及各種各樣適合懷舊的垃圾時間里一點一點講述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應該算是黃老板的回憶錄。

  而這個回憶錄說起來,就有點話長了。

  當年的黃老板,也只有二十出頭歲數,和現在的小張一樣,是個在瑰火島上“打零工”的毛頭酗子。他所做的事情,是往瑰火島和陸地兩頭跑運輸,運的貨都是公家的,當然也偷偷地夾帶一些私貨暗地里偷偷販賣賺點兒小錢。

  計劃經濟的年代,萬事萬物幾乎都是憑票購買的,蛋有蛋票,米有米票,就連孝子吃的奶粉都有營養票和奶粉票。當供給無法滿足需求的時候,像黃向遠這樣的黑市商人就成為了希望的燈塔,他不止一次地吹噓過當年瑰火島上的人們是如何翹首以待他從陸地上帶回他們所急需的物資。

  也正因為黃向遠的這個半公開的特殊副業,他能夠結交到瑰火島上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物。從勞改礦場的看守,到有點旋蓄的勞改犯,再比如說硫磺礦長的負責人,以及硫磺加工廠的一把手。

  而根據黃向遠回憶,事情就是從那里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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