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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尾聲(1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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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淮失笑,面對汪仁到底還是沒奈何。

  他手里的兩塊奇石,最后也落到了謝姝寧手里,叫汪仁千叮嚀萬囑咐,仔仔細細用細軟的綢布裹住擱在紅木小匣子中,只等來日謝姝寧跟燕淮的孩子出世,再取出來于小童把玩。

  謝姝寧哭笑不得,卻還是吩咐青翡幾個將東西都一一收拾了。

  很快,秋去冬來,她原本平坦的小腹,也終于有了微微的隆起。至冬雪霏霏時,她的肚子便像是吹氣般大了起來,尋常衣衫早已不能穿著。可她的精神氣卻是愈發得好了起來,初時害喜嚴重,食難下咽,下巴尖得像是能扎人,而今卻變得圓潤起來,愈發得明艷動人。

  鹿孔每日來請一回脈,眾人也就都放下心來。

  臘梅開遍的時候,舒硯來見燕淮,準備啟程回敦煌。此時,距離年幼的泰帝登基,已近三個月。紀桐櫻跟舒硯的婚事,早在皇貴妃還未離世之前便已定下,現下更沒有更改的道理,自是按照最初的約定進行。

  泰帝送別紀桐櫻的那一日,鵝毛大雪已接連下了兩天一夜,偌大的皇城盡數被白雪覆蓋,放眼望去,入目之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穿著簇新九龍緙金袞袍的泰帝,生得瘦瘦小小,明明穿得已足夠厚實,可面色卻總是發白,唇色也淺淡。翻過年他便又長一歲,半大不小的孩子,這一刻的眼神卻是老成而堅決的。

  然而饒是如此,看到姐姐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眶還是情不自禁地紅了紅。

  但當著眾人的面,他不能也不愿意落下淚來。皇貴妃觸柱而亡的那天夜里,他的淚已經流得夠多了。人一旦悲傷到了極致,淚水便不會流淌在面上,胸腔里的那顆心,反倒會像是一團淚做的東西,輕輕一攥就嘩嘩流淚,止也止不住。

  他跟紀桐櫻對視著,唇角上揚,喚她:“皇姐。”

  ——“不要想我。”

  不要想……離這寂寥人生遠遠的,遠遠的……

  他還沒有習慣自稱為朕,但他想,終有一日他會習慣的。

  年少的新帝,仰頭望著陰沉沉的天,攤開手掌接住了一片薄薄的六角雪花。冰冷的雪甫一觸及掌心的溫熱,霎時便化為流水。手掌一斜,雪水順流而下,就像那些曾從他眼眶里流出來的淚水。

  他還記得,當他問及皇姐自己是否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時候,透過窗欞灑進來的日光,碎金一般,將他眼角的淚都照得發亮。

  送別了遠去敦煌的隊伍,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前往御書房,他還有堆積如山的奏章需看,他沒有難過不舍的時間,他一定……會做個明君……

  而白家,灰溜溜地撤出京都,偏居延陵,隸屬白家的書院轉眼間亦被剝離,再不許白家子弟入內求學。一來二去,白家的處境漸漸的便變得舉步維艱。白老爺子那日雖則安然離宮,但他離宮歸家后,沒過多久卻就大病了一場。

  這一病,他便再沒有起來過。

  舒硯一行人,啟程離京的第二天,白老爺子便病逝了。

  消息傳進宮里頭時,泰帝正在同靖王商量著如何收拾先帝留下的爛攤子。雖說靖王攝政,但不管是誰的意思,泰帝如今也可算是親政了。

  內廷里,亦被汪仁重新整頓了一番,隨后他便同泰帝告老離宮,將自己手里的權力轉交給了小潤子。這些年,小潤子斷斷續續也從他肩上接過了不少的擔子,至如今也已是駕輕就熟。

  汪仁雖還遠沒有到告老出宮的年歲,但他提了,年少的泰帝自也不會強留,只轉頭賞了一大堆的物件下去,送他出宮了。

  出得皇城,駕車的小六問汪仁,去何處。

  汪仁裹著厚厚的大氅,自格窗探出去遙遙朝白雪皚皚下的皇城看了兩眼,嘆口氣道:“去東城。”

  泰帝即位后,靖王攝政,紀鋆便回了南邊。至于紀鋆是否死心,汪仁同燕淮私下里也說過兩回,但他究竟死不死心,又有何干系?至少靖王活著一日,紀鋆就還只是靖王府的世子爺,靖王府真正的大權始終都還落在靖王手里,只看他愿不愿意旁落于紀鋆之手。近幾年,紀鋆都不可能東山再起。

  然而幾年之后,泰帝也就長大了。

  到時候不管是要削弱南邊的勢力,還是如何,只要部署得當,都不會是難事。

  皇貴妃那天夜里,那一撞,出乎他們的意料,卻委實有效。只要泰帝不長成第二個肅方帝,他身下的那張椅子,就不會動搖。那孩子,過往性子綿軟,卻并非愚鈍之人。

  他需要有人制衡靖王府,需要京都的局勢穩定,需要天下民心安泰,故而即便燕淮不提,他“復生”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成國公府重新修繕,燕淮親自出面料理了小萬氏幾人的后事,嫻姐兒的身份,也終于被昭告天下。

  燕家其實還有一個女兒。

  但沒有人知道她生得何樣,也沒有人見過她,眾人只知她身患難疾。

  賦閑在家的萬幾道聞聽此事,卻十分震驚。他已知道大萬氏跟燕景還有個女兒的事,卻不知道嫻姐兒生來便身患難癥,無藥可治。他更想不明白,燕淮竟然又回到了成國公府……

  不僅如此,新帝待他,更視若尊長。

  京都里的人,議論紛紛,卻也理不清個頭緒。坊間也只是說,昔年被發現的那具尸體,原不是燕淮的。至于這里頭出了什么變故,便沒有人能弄得明白了。

  畢竟,比這更重要的,是即將到來的清算。

  新帝登基,要收拾肅方帝留下的爛攤子,自然也要除奸逆,提忠良。風水輪流轉,當初在肅方帝跟前得臉的人,而今只怕都得倒大霉。是非黑白,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肅方帝后來做下的那些事,沒幾件是明智的,可底下的人,不敢勸諫的便也罷了,應和著鼓搗著慫恿的,卻都不能不收拾。

  一時間,京都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夾緊了尾巴做人,不敢放肆。

  勢單力薄的人家,便動了心思聯姻結盟,想要共同站穩腳跟。

  當然,也少不得有人打起了燕淮的主意。

  多好,家世門第高,上頭沒有長輩,身邊已無兄弟妯娌,只有個小姑子卻也是個病弱無力,眼瞧著沒有多少日子可活的。他又是在新帝跟前得臉的,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暫且不提,便是如今,手里還握著虎符呢!

  于是,家中還有女兒的都動了心思。

  結果誰知這心思還沒來得及在心里頭打上幾個轉,便只得熄了。

  成國公燕淮不僅已經娶妻,這娶的還是敦煌城主的外甥女。敦煌離得遠,敦煌城主是何許人物,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這一回惠和公主遠嫁敦煌少主,天下皆知,京都里的人對敦煌古城的關注便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故而眾人聽聞成國公夫人,是敦煌城主的外甥女,誰還愿意再在這上頭打主意。

  但凡在乎點門風臉面的人家,就都不再去想此事,沒多久便只剩下幾家撇了臉面不顧的,一心一意想著要往燕淮身邊塞人。

  謝姝寧正懷著身子,據悉燕淮身邊也沒個旁的房里人,眼下不往他身邊塞人更待何時?

  能攀上成國公府這棵樹,可不比旁的,情急之下,一群人連讓自家的姑娘與人做妾也不覺丟臉了,上趕著巴結。動靜一大,連靜心養胎中的謝姝寧都知曉了,笑得前俯后仰,捧著肚子樂了大半天。

  青翡著急,“都這樣了,夫人您怎么還樂?”

  謝姝寧順手揀了顆蜜餞吃了,笑道:“笑他們胡鬧呢。”

  青翡無奈,面露憂慮,卻到底不敢當著她的面說什么。謝姝寧看了她兩眼,卻就看明白了,笑著打發她去給自己沏一盞白水來,嘴里甜得發膩。等到水來,她接過杯子小口喝下,而后才道:“我若對他連這點信心也無,焉會嫁他?”

  夫妻之間,連他是什么樣的人也不敢肯定,連半點信心也沒有,還算什么夫妻?

  若他真有別的心思,這些消息根本就不會傳進她耳里。她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若不想叫她知道,底下的人又有哪個真敢說?便是小七幾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機會違逆他的意思。

  偏偏消息就傳了進來,說明他是怕她閑得發慌,使人說來給她當樂子聽的呢。

  謝姝寧喝過水,懶洋洋打個哈欠,遣了青翡下去,躺在熱炕上小憩了片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間她聽見屋子里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后便有人掀了被子一角靠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過去,“咦,卓媽媽今日怎么沒攔著你?”

  “好像又大了些……”燕淮伸手貼著她隆起的小腹訝然說了句,而后輕笑著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閑適地道,“我又不做什么壞事。”

  謝姝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個正經!”

  “得,我還不正經,還有比我更正經的人?”燕淮側著身,仔細為她掖了掖被角。

  天冷,屋子里燒了地龍燒得暖和,但總叫人不放心她的身子。

  謝姝寧往他懷里靠了靠,懶懶道:“都有誰想往你身邊塞人的?”

  “……”燕淮訕然,“記不清了……”

  謝姝寧笑了起來:“靖王妃設宴,給我下了帖子。”

  燕淮聞言不由挑眉,“她倒是請的勤。”

  靖王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眾多,但穩坐正妃之位的卻一直都只有靖王妃一個人,即便她幾十年來沒有誕下過一兒半女。若以七出之條來論,休她多少回,只怕都不會叫人覺得奇怪。靖王妃的娘家,雖不至沒落但離昌隆二字早已極遠,靖王妃是不是她,于靖王而言都不算打緊。可靖王留著她,敬著她,也是叫眾人艷羨不解的一件事。

  所以燕淮的事,靖王自然也不瞞著靖王妃。

  靖王妃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明面上從來沒有過表露。

  她給謝姝寧下帖子,也只是因為謝姝寧是成國公夫人,理所應當該請。

  謝姝寧遂道:“一回不去,兩回不去,都說得過但三回四回,可怎么說?就當走個過場,也得應一回。”畢竟就算她回回推拒,這帖子還是回回都得下的。更何況,她不赴靖王妃的宴,旁人的宴,將來是赴還是不赴?

  “你懷著身子呢,不去也無人敢胡亂說道。”燕淮道。

  謝姝寧摟著他的腰直笑,“那就不去。”

  可她如今胎象穩定,精神頭也足,成日里閑著委實閑得發慌。

  燕淮想了想,又讓她應下了。

  到了靖王妃辦賞雪宴的那一日,他親自送謝姝寧過去。

  京里的人雖然都已知道燕淮的夫人是敦煌城主的外甥女,但具體姓甚名誰,生得是何模樣,眾人卻都還并不清楚。甚至于有人暗中揣測,怕是模樣不佳,這才避著人不見。燕淮娶她,只怕是為的同敦煌聯姻云云。

  流言蜚語,暗地里傳得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

  是以這一次謝姝寧應了靖王妃的帖子應邀而來,得知了此事的人俱都興致勃勃地想要一探究竟。

  誰知馬車停了,先從里頭出來的卻是燕淮。

  眾人愣了愣,旋即便看到馬車簾子后探出一只手來,搭在了燕淮手上。

  十指纖纖,被袖口繡著的淡紅芍藥一襯,愈發顯得肌膚賽雪。

  周圍喧囂微頓。

  而后,里頭出來一個人。

  長發綰起,堆烏砌云,然而上頭卻只插著伶仃的一支玉簪,清凌凌,帶著兩分寡淡。

  臨近的那輛馬車上正在下車的少婦看得最分明,心下暗中嗤笑一聲。

  可燕淮扶著她,像扶著珍寶,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小心翼翼。

  眾人微訝。

  就在這時,被燕淮扶著的人抬起頭來。

  眉峰淡掃,仿若春月下的悠遠山脈,帶著兩分慵懶閑逸。

  她只看著燕淮,勾唇微笑,親昵地說了句什么,燕淮便也笑了起來。

  微風拂過,帶起她鬢邊碎發。

  不遠處方才暗暗嗤笑的少婦,在這一瞬間看清楚了她的臉。

  呼吸一滯,雙腿一軟,她幾乎站立不穩,扶著身旁的婢女方才站住了腳。

  怎么可能會是謝姝寧?

  怎么可能?

  然而她看了又看,絕不會看錯,站在那的人就是謝姝寧。

  日光破開厚厚的云層,照了下來,照在謝姝寧身上那件平金繡百蝶斗篷上,上頭的蝴蝶似是活了一般,在她眼前來回翻飛著,幾乎要晃花她的眼。

  自從她被送去庵堂里后,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姝寧。

  明明上一回謝姝寧出閣的時候,母親派去打探的人傳回的消息說,她嫁給了一樣貌鄙陋的商賈……

  謝芷若手下用力,指甲陷入婢女的手背,惹得婢女一個不慎驚呼出聲,眾人頓時循聲望了過來。她慌慌張張松開了手,狠狠瞪了身邊的大丫鬟一眼。

  大丫鬟卻并不怕她,見她瞪眼看自己似要訓斥,還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夫人且仔細著些,莫要失了臉面。”說到臉面二字時,話音陡然加重。

  謝芷若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氣得哆嗦。

  泰帝即位后,天下洗盤。

  謝家妄圖重新來過,重新站穩腳跟有朝一日再次光耀門楣,于是任何值得利用的都絕不舍棄。她因了先前的事,遲遲不曾婚配,留在家中亦是無用,且年歲一日大過一日,往后就更是不成了。

  正巧長平侯林遠致的夫人離世,這門原本早就棄了的親事,如今又被提了起來。

  謝芷若想到林遠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人人都道林遠致前頭的夫人是病逝的,可真相如何,外人焉能知曉。

  早前她跟林家退親的時候,因祖母的法子在明面上勉強扳回了一程,以至于林遠致的婚事波折重重,最后由林老夫人做主,娶了她的娘家侄女。結果入門許久,卻始終沒有身孕,林老夫人日日盼孫子,便抬了個大丫鬟給林遠致做妾,不曾想沒兩月便有了喜訊。

  然而不等妾的肚子大起來,便出了意外一尸兩命。

  這里頭的彎彎道道,但凡是在大宅子里長起來的姑娘都能猜出個一兩分。

  謝芷若想著成親之日,林遠致對自己說過的話,又是一哆嗦。

  他要她安分守己些。

  謝芷若心中忿然,抬眼望去,卻見被燕淮扶著的謝姝寧小腹隆起,已有四五月的身子,當下瞪大了眼睛。

  敦煌城主的外甥女,成國公府的夫人……

  怎么會是這樣?

  心頭憋著一口氣,憋得謝芷若只覺胸悶頭疼。

  明明她哪都不比謝八差,為何她就只能像是貨物一般,被父親拿來四處買賣?林遠致只不過是個落魄小侯,便是這樣的人家,如今也是謝家結盟的對象,可算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

  憑什么,她就不能嫁給燕淮這樣的人物?

  她眼睜睜看著謝姝寧跟燕淮的身影遠去,越來越遠,驀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這場她盼了許久才收到帖子的冬宴,卻最終沒能參與其中。

  謝姝寧卻也只呆了片刻,便被燕淮接走了。

  她走后,亭子里三三兩兩坐在一處說話的貴婦們皆不由自主談論起了她來,無外乎說些成國公夫人生得有些眼熟之類的話。說著說著,有個人突然驚訝地道,“是不是像原先謝家三房的那位八小姐?”

  眾人一琢磨,還真的是,不禁都吃了一驚。

  而后便又有人想起謝姝寧的母親本姓宋,敦煌城主據聞也姓宋。

  這般一來,就都對上了!

  頓時,一片嘩然。

  靖王妃卻只是笑笑,須臾便將話頭轉到了別處。

  她一次次給謝姝寧下帖子,哪怕對方回回婉拒,她仍鍥而不舍。因為她知道而今自家爺們雖稱著攝政王,可真正叫泰帝看重的,手中有實權的人,卻是燕淮。

  經此一回,京中想要給燕淮塞人的,也就都死了心。

  既然燕淮夫妻二人和睦恩愛,他們再不知好歹拼命往他跟前湊,沒準便惹惱了他,倒不如安安生生的換了法子討好。

  謝姝寧卻無暇顧及這些,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漸漸的大得有些駭人起來。

  嫻姐兒瞧過,驚訝不已,唬了一大跳,急巴巴讓人去找鹿孔來。鹿孔不知情,還當是嫻姐兒出了什么事,背著藥箱撒腿就跑,結果到了地方氣喘吁吁一看卻見嫻姐兒在那沖他招手,吃驚地問:“嫂子的肚子怎地這般大?”

  鹿孔繃著的那根弦一松,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連連擺手:“我的好小姐,可沒您這么嚇唬人的……”

  可不只嫻姐兒吃驚,但凡看過謝姝寧的人都詫異極了。

  汪仁都忍不住跟宋氏胡亂琢磨起來,會不會懷的是雙生子。

  謝姝寧歇了兩日,卻又緩過神來,只說腰酸,旁的倒沒什么難受的。

  宋氏松了一口氣,卻還是隔幾日就來見她一回。

  她跟燕淮住在南城的成國公府,宋氏就搬去了東城的宅子去,北城自此便鮮少涉足。

  前段日子,謝姝寧肚子還沒這般大,便也偶爾出門走動走動,去趟東城見她。

  不曾想,她第一次回去,就發現母親住的宅子邊上翻新了。她訝然,這才知道原來汪仁搬到了隔壁。

  第二次去,兩座宅子相連的那堵墻已經被鑿出一個大洞,修了門。

  第三次去,她已只剩下無奈,汪仁不知不覺就在她娘的宅子里整了個書房,日日過去蹭飯了……

  等到她舅舅宋延昭的信從敦煌寄來時,汪仁腳上穿的鞋子,都已出自她娘的手了……

  她猜,就算她舅舅嚴令母親不準胡來,只怕母親也會權當沒有聽見過。但這信還是頂重要的,攏共三封,一封給她跟燕淮的,一封給母親的,還有一封最厚,瞧著哪里像是信,分明就是一本書……這是給汪仁的。

  他一個人拿了信,戰戰兢兢躲到角落里仔細看過,看完一聲不吭就飛奔去找了鹿孔。

  這一去就是兩天。

  月白嚇白了臉,等了兩天不見鹿孔回來只得來找了謝姝寧。

  謝姝寧也傻了眼,急匆匆打發燕淮去找人。

  燕淮卻推三阻四,支支吾吾地不去。謝姝寧疑惑,抓了人盤問,燕淮這才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了句:“舅舅在信中附了幾張方子。”

  “什么方子?”謝姝寧狐疑問道。

  燕淮繼續支吾著:“特地尋來給印公用的。”

  謝姝寧柳眉微蹙,正要再問突然間醒悟過來,張了張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究竟功效如何,是否得用,就還得看鹿孔是否能治出藥來。”燕淮抹汗。他一直知道宋家舅舅不是尋常人,卻怎么也沒料到他在汪仁倆人事上的反應是這樣的。贊同不贊同不提,只在收到信后便立即派人遍尋奇方,里頭有海外傳進來的秘方,也有些西域才有的東西,林林總總,幾乎將他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個遍。

  謝姝寧紅了臉,到底沒好意思在背后議論這些事,訕訕然趕了燕淮去拿蜜餞來。

  汪仁跟鹿孔卻就著方子研究來研究去,還真叫他們給研究出來了東西。

  里頭有一方子,極為罕見。

  小太監初入宮時,每逢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為的就是去的干凈。

  然而宮闈之內,黑幕重重,遠不是事事都按照規矩辦的。

  只要得了主子高興,一聲“免了”,也就作罷了。

  然而饒是這般,到底打了折扣,不能以常人而論。內官多喜牛驢不典之物,圖以形補形之妙,意欲彌補缺憾。汪仁卻甚為厭惡這些,于男女之事上也是興致寥寥,從未試過。連帶著那些人送到他跟前來的美人,不管好歹,他也是一個未曾收用過。

  是以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成,卻不曾想過,竟不是全無法子的。

  有了宋延昭送來的方子,更是叫人驚訝。

  只可惜了,生兒育女,卻除非逆天改命。

  汪仁拘著鹿孔研究了數日,這才終于放了他家去。

  他自己,則巴巴地去找宋氏,到了門口卻又不敢進去,就裹得跟熊似的,圓滾滾一團,抄著手靠在廊柱上,踟躕萬分。細雪落在他臉上,他也不躲,就站在那不動。

  守在門口的兩個丫鬟心里頭發毛,試探著問:“奴婢去傳話?”

  汪仁掃過去一眼,不吭聲。

  丫鬟連忙噤了聲,低下頭去。

  雪漸漸大了,屋子里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簾子一掀,宋氏自里頭出來,瞧見汪仁站在廡廊下,怔了一怔隨后嗔道:“不是怕冷?怎么傻站著?”

  “看到你就不冷了。”汪仁笑道。

  宋氏面上一熱,招呼他趕緊進來,雪粒子都被風吹進來了。

  汪仁卻搖了搖頭,一溜煙跑了,留下宋氏跟兩個丫鬟面面相覷。

  宋氏一頭霧水,用晚飯時,汪仁也未曾出現,奇怪得很。用過飯,她略想了想,準備親自去隔壁看看,誰知還沒走出多遠,便有丫鬟急急來回稟:“印公送了一車的料子來!”

  “料子?”宋氏吃了一驚,匆匆趕過去一看,只見滿屋子的箱籠料子,大片大片的紅。

  汪仁就坐在那一堆堆的料子中間,抱著一匹抬頭看她,笑著溫聲問道:“你喜歡哪一匹?”

  宋氏猶豫著問:“這些料子……是做什么用?”

  “給你做嫁衣啊!”汪仁依舊笑得溫柔。

  宋氏看著,驀地淚如泉涌。

  汪仁大驚,“怎么了?怎么了?”一面站起身來趔趔趄趄地朝她走來。

  宋氏邊哭邊笑,像個小孩子,指了他懷里的那一匹料子道:“就要這個!”

  來年開春后,二人成了親。

  圖蘭也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吉祥成日里笑瞇瞇的,像變了一個人。

  冬雪消融,萬物復蘇,端的好時節。

  京里的人眼瞧著宋氏二嫁給了前任東廠提督,皆唬了一跳。

  尤是謝家的人,更是連眼珠子都恨不得戳瞎了才好,而今人人都知道宋氏當年同謝家六爺謝元茂和離的事,她二嫁卻嫁給了個內侍出身的人,可不是實實在在打了謝家人的臉?她這意思,豈不是在說謝六爺還不如一個內官?

  這些話,人人都這般想,可人人都不敢擺在明面上說。

  畢竟,且不提燕淮,便是汪仁自己,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誰敢自己上門找晦氣。但嫁給林遠致做了繼室的謝芷若,身為謝姝寧的堂姐,便被人追著問了起來,左不過是謝姝寧早前還在謝家時是何模樣,又或是謝六爺跟宋氏當年究竟為何和離之流。

  謝芷若應付了幾回,心頭積了一堆怨氣,又是在背地里就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宋氏母女的壞話,又說宋氏的兒子謝翊是個窩囊廢,認了太監做父等等。

  她說得暢快,當著她的面,旁人也附和得痛快。

  可轉個身,這些事就都被人給悉數說到了謝姝寧跟前。

  搖著紈扇,幾個婦人七嘴八舌地復述了謝芷若說過的話,言罷還要道,“我等原都以為林夫人只是性子耿直,卻不曾想,她竟是個愛在背后排揎人的。”

  言語間,竟是將她們自己都摘了個干凈。

  可謝姝寧又不是頭一回同這些人打交道,焉會聽不出里頭的門道,她一直但笑不語,這些人也就不大敢說下去,只覷著她的神色三五不時說上兩句。

  良久,謝姝寧推說乏了,要告辭,眾人便起身相送。

  走至門口,謝姝寧忽然頓住腳步,回頭斂了笑,一字字說:“謝六爺比印公如何暫不說,但諸位夫人家中的那一位爺,只怕都是不如印公的。”

  說完,她由青翡扶著,揚長而去。

  被她留在身后的那群婦人,愣在原地半響不曾動彈。

  這話說得張狂,又將幾人的男人都罵了個遍,在場的人都臊得慌,故而誰也不敢將自己挨了謝姝寧譏諷的事透露出去。可是誰知道,瞞來瞞去,風聲還是走漏了。

  一時間,眾人都拿這事當做笑料來說,說到最后,重點都在于為何這幾位家中的爺不如汪仁了。

  汪仁的消息素來靈通,也是一早知悉,晚上就領了宋氏來成國公府蹭飯,飯后特地找了謝姝寧道,下回再有人擾了她說這些破事,就讓青翡一人一大耳刮子扇過去,忌憚她們作甚!不過這一回,她做的也不錯。

  謝姝寧聽了就樂。

  那些人都只以為她說那句話是為了譏諷他們,卻不知她是真心實意這般說的。

  他疼惜她娘,悉心教導她哥哥,待她視若己出,焉會不如那些男人?

  她笑盈盈對著汪仁道:“您甩那些個人一個京畿遠,他們想學您,那也是拍馬難及。”

  汪仁猝不及防被狠夸了一句,當下飄飄然起來,夜里躺在床上,過一會就同宋氏說一遍:“阿蠻今兒個夸我了。”說了十幾遍,他才驚覺自己好像有點叨嘮,趕忙住了嘴,又懊惱自己何時成了這幅蠢樣。

  宋氏笑得打跌,問:“不說了?”

  “不說了……”汪仁窘然。

  但這事一直被他記了很久,直到謝姝寧生孩子時,還時常被他拿出來說。

  由春入夏,快得很。

  草木愈發繁茂,園子里的花開得妍麗嬌艷的時候,敦煌跟西越的商道,也正式重新開辟了。途中建了驛站,又派了兵馬,嚴防盜匪出沒。

  謝姝寧的那座金礦,也終于不再遮遮掩掩。

  他們辦了更多的善堂,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四處修路造橋,將西城的窮街陋巷,一日日變得如同東城般富庶繁華。

  冬至專門負責這些。

  云歸鶴自云詹先生去世后,便離開了京都,四處云游去了。

  盛夏里,他們收到了敦煌來的信,紀桐櫻有了身子,一切都好。

  謝姝寧看了信高興得不得了,揚聲喚青翡將這好消息送去東城給宋氏跟汪仁知曉。

  青翡笑著應了聲,正準備轉身出去,卻聽見謝姝寧低低哎喲了一聲,連忙湊近了問:“夫人您怎么了?”

  “沒什么……”謝姝寧吸口氣,重新坐定,催她快去。青翡遲疑著,剛邁開一步,便聽見謝姝寧又呼了一聲痛,她大驚失色,“夫人您是不是要生了?”

  她一貫性子沉穩,這會卻慌得手足無措。

  謝姝寧搖搖頭:“沒這么快,你差個人去東城報信,再去請產婆來。”

  才剛剛發作,還得好一會,不急在這一時。

  青翡卻被她的鎮定弄傻了,踉踉蹌蹌沖出門去,張嘴便喊:“夫人要生了!”

  棲在檐下的鳥雀一驚,俱都撲棱著翅膀飛走,花枝震顫。

  闔府上下立時忙碌起來。

  不一會,一切準備就緒,燕淮便被關在了外頭不準入內。

  產房的門緊緊閉著,里頭也沒什么聲。

  他在門外急得團團轉,抓著卓媽媽不放,連連問:“怎么沒動靜?”

  卓媽媽啼笑皆非,勸道:“您別著急,這還早著呢,至少也得到夜里也能生下來。”

  “……”燕淮抬頭看看天,晴空紅日,眼下還只是午后。

  卓媽媽打發著小丫鬟往里頭送東西。

  燕淮瞥見,吃驚地道:“送面進去做什么?”

  卓媽媽笑道:“夫人說餓了。”

  等到汪仁跟宋氏趕來時,謝姝寧已吃了兩碗面,洗過一回澡。

  燕淮也急過頭了,一臉疲憊地坐在外頭候著。

  汪仁還打趣,怎么生孩子的倒像是他,累成這幅模樣。

  到了戌時,里頭已是喧囂起來。

  燕淮又開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來回踱步繞得汪仁眼暈,強行制止,讓他坐下,這才算是安生了一會。過得片刻,產房里頭突然響起一陣嬰孩的啼哭聲,震天響,一副房頂都要掀翻的架勢。

  汪仁正在吃茶,聞聲手一抖,差點連杯子帶茶都摔了出去。

  他心有余悸地聽著耳畔哭聲,一面小心地將杯子收回來。

  沒料到,坐在邊上的燕淮驀地一個箭步沖了出去,他一嚇,手里的杯子甩出去半丈遠,碎了個徹底。

  宋氏一記眼刀射過來,他哭喪著臉佯作鎮定,“碎碎平安……”

  話音未落,燕淮卻又灰溜溜回來了。

  產房里臟亂,謝姝寧抵死不讓他現下進去,不說規矩不規矩,就她眼下這模樣,也不想叫他瞧見。

  他只得又回耳房里候著。

  產婆來稟,是位千金。

  雖則生的是位小姐,但產婆估摸著燕家的門第財力,這又是頭一個孩子,自己能拿到的喜錢應當也頗為可觀,故笑遂顏開。

  然而她話剛說完,燕淮已道,就照千金賞!

  產婆聽了一遍疑是自己聽差了,等到被人帶下去領錢的時候,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大手筆,當即震驚得連話也說不利索。

  耳房里,卓媽媽則已抱了洗干凈的孩子來與他們瞧了。

  燕淮急巴巴湊近去,低頭仔細看去,皺巴巴的一張小紅臉,眼睛瞇瞇的只有一條縫,半天睜不開,不由吃驚地脫口道:“怎生得這般丑?”

  宋氏在旁看著,聞言笑得厲害,道:“剛落地的孩子都生得這幅模樣,等養養日后長開了便好。你瞧,這眼睛鼻子都生得像你,哪會丑。”

  燕淮盯著襁褓中的閨女,左看右看,到底不知道如何夸閨女生得好,想抱又怕自己沒個輕重,不敢抱。他訕訕然摸摸鼻子,扭捏道:“我還是先去看看阿蠻如何了。”說完忙不迭地跑了。

  “你瞧瞧,你爹眼里只有你母親。”汪仁伸手戳戳嬰兒皺巴巴的臉,“還嫌你丑,他自個兒就長得丑,還有臉嫌你。”

  宋氏“啪嗒”一聲拍在他手上,嗔道:“怎好用手戳臉,嬌著呢!”

  汪仁辯駁:“方才哭得震天響,還能多嬌?”言罷,他突然咳嗽了兩聲,輕聲問宋氏,“這長開了真能好看些?”

  說來說去,原來他也覺得丑。

  五年后。

  當年出生時皺巴巴紅著一張臉的小丫頭,早已出落得粉雕玉琢。

  爹娘都生得好,她又聰明,專挑了父母最好的地方生,而今不過才五歲,便已漂亮得不像真人。

  但這孩子的性子……

  照燕淮的話說,那就是鬧騰。

  照謝姝寧的話說,這就是一實打實的小魔星,甭說了,沒治!

  照宋氏的話說,就是皮實了點,挺好,不嬌氣。

  可到了汪仁嘴里,小姑娘就是聰明伶俐活潑有趣太討人喜歡了。

  小丫頭最黏汪仁,見天抱著腿姥爺姥爺地喊,誰拽都不走,汪仁也最疼她。燕淮的長子燕琮,比姐姐小兩歲,今年不過三歲,性子卻比她沉穩得多。平素見了汪仁,也只畢恭畢敬彎著小腰喊一聲“外祖父”,連走起路來腰桿都是筆直的。

  汪仁見了這孩子就搖頭,說是沒見過這么古板性子的小娃娃,連不高興了哭也只是用小肉手擦著眼角,低著頭默默地哭,從來不鬧,哭過了還要一一問過父母,方才他胡鬧了沒,淘氣了沒……

  燕淮夫妻倆見了女兒頭疼,汪仁是見了小外孫琮哥兒頭疼不已。

  他跟小丫頭阿丑是臭味相投,小姑娘也最喜歡他,其次喜歡她姑姑嫻姐兒跟外祖母。

  最討厭她娘,每日兇她。

  至于她爹,領著她偷偷出門玩的時候,她就喜歡。拘著她要她習字的時候,她就討厭。

  每天要練那么多大字,練成大書法家嗎?

  她能認識就夠了!

  至于書法家,可以讓琮哥兒當呀!

  她就每天跟著外祖父一起吃喝玩樂好了,看看石頭種種花,多好。

  懷抱著這樣的信念,乳名阿丑的小丫頭,愈發黏起了汪仁。

  祖孫倆總膩在一塊玩。汪仁壽辰,阿丑就跟著忙前忙后,翻箱倒柜找著自己自小收集的各種石頭,揚言要找一塊最奇怪的送給汪仁當壽禮。結果石頭沒找到,她先察覺出了汪仁不高興。

  能收禮的日子,竟然還不高興?

  阿丑覺得外祖父別是病了,邁著兩條小短腿,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后,追著問:“您干嘛不高興?”

  汪仁低頭看她一眼,悵然感慨:“老了怎么高興得起來?”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啃著桃子,吃得一手都是汁水,聞言皺了皺眉。

  一老一小并排坐在石階上,她忽地眼睛一亮,將手中剩下的半顆桃子往汪仁嘴里塞,然后用臟兮兮滿是黏膩汁水的小手拍著胸脯高聲說:“您別不高興!阿丑替您老就是了!”

  汪仁聽著,“撲哧”笑了出來,桃子滾落。

  他直夸,“比你爹娘有出息!”

  阿丑得了夸贊,將一雙好看的眼睛笑得只留一道縫,滿手汁水都擦在了汪仁的新衣裳上。

  但阿丑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因為她叫阿丑……

  平素她自己倒未察覺,直至那一日,她娘帶著她出門赴個宴,各家的孩子便都聚在了一塊玩鬧。

  有人說起西城的那些樓,阿丑就驕傲地拍拍胸脯,我爹讓人造的!

  有人說起善堂,她又拍胸脯,我娘辦的!

  孩子堆里就冒出來個人,是蘇家的少爺。

  蘇家是新貴,不管是蘇大人還是蘇夫人,卻都是為人極好的。

  青翡認得人,便也就沒有作聲。

  蘇家的小少爺,也不過五六歲的模樣,蹙著眉,背著手,問阿丑:“那你都干什么了?”

  阿丑傻了眼,半響摸摸自己的臉:“我姥爺說,我只管往好看了長就行。”

  “是挺好看的。”他湊近,仔細看了看。

  阿丑被人夸好看夸慣了,也不躲,直勾勾看回去,說:“你也挺好看的!”

  誰知到了問名字的時候,對方擺著小手驚訝不已:“竟然有人叫丑?”

  阿丑沒吭聲,青翡在旁聽著就知要糟。

  果不其然,到家她便哭,這誰給我取的名啊?

  印公見狀也頭大,忙躲,說問你母親去。

  阿丑就去找娘,謝姝寧也躲,說問你爹去。

  阿丑憤然,撒丫子跑去問燕淮:“姥爺說不知,娘也說不知,姥姥最疼我,肯定也不是她,那就只能是爹爹你了!”

  “你爹我就不疼你了?像話嗎?”燕淮佯作鎮定。

  阿丑聞言大哭,“你們都欺負我,我一定是卓媽媽從大門口撿回來的!”

  言罷,她邁著兩條白胖小腿就往正房的小廚房跑。

  到了門口,雙手叉腰往門口一站,沖著廚娘就邊哭邊喊:“劉媽媽,快給我來根面條!”

  劉媽媽疑惑地迎了出來:“小姐您要吃面?”

  阿丑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連聲說:“不!你給我掛門框上,我吊死算了!”

  劉媽媽大驚失色,這都什么跟什么啊,這祖宗……連忙打發了小丫頭去請人來。

  阿丑見她不動,就自己往廚房里沖,四處找面粉,讓劉媽媽給她搓一根長的。劉媽媽無法,只得遵命,好容易搓了一半,終于將謝姝寧給盼來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好了你個笨丫頭,胡鬧什么呢。”謝姝寧彎腰,一把將她摟進懷里,鉗住了不讓動,哭笑不得地道。

  阿丑癟著嘴,“你們嫌我丑不說還說我笨,我不活了。”一面說著,一面把頭往她娘懷里拱。

  謝姝寧又氣又笑,牽了她的手就要往回走,口中道:“再胡鬧晚上可就不準吃飯了。”

  阿丑聞言,急巴巴從她懷里鉆出來,沖小廚房里大喊:“把面給我搓完了!”

  劉媽媽慌了神,這祖宗怎么還沒完了?

  正想著,便聽到她緊接著說道,“別白費了工夫,我過會還能吃呢!”說完,又匆匆忙忙補了句,“再給琮哥兒也下一碗面——”被謝姝寧一路拖著走,一路還不忘念叨,“我得改個名啊,哪能叫丑,娘您說是不是?一定是爹爹給我取的名是不是……”

  (正文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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