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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章 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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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混亂之中,只聽關卓凡高聲說道:“醇郡王的意思是,圣母皇太后誕孕大行皇帝,有養育教訓之責,大行皇帝‘天花之喜’,圣母皇太后未能早作綢繆,預為之備,似乎……有失職之嫌?這——求全責備,持論過苛,我是不敢茍同的!”

  嘈雜聲馬上低了下來,不過,大伙兒都大大一愣,心想:醇王的本意,恐怕……不是你說的這個吧?

  醇王自個兒則漲紅了臉,剛剛說了句:“我不是……”關卓凡冰錐般的眼風就掃了過來,一股隱約的殺氣,一現即逝。

  醇王從來沒在關卓凡臉上見過這種神情,他一向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卻不自禁的打了個突,吞了口唾沫,下面的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大伙兒都曉得的,”關卓凡的神色,恢復了正常,朗聲說道,“‘天花’為胎毒所蘊,受之于天,非人力所可勉強!——當然,如果大行皇帝沖齡之時,種了痘,今日或許可免天花之劫,可是,咱們也都是曉得的,‘種人痘’,極其麻煩,也極其危險,大行皇帝為文宗顯皇帝之獨子,大清帝統之系,替大行皇帝‘種人痘’,萬一有不虞之事,豈非致千古之憾?如何可以輕試?哪個敢于輕試?”

  微微一頓,繼續說道:“所以,大行皇帝‘天花之喜’,乃系天意,圣母皇太后何辜之有?吾甚不以醇郡王之說為然!”

  誰都知道,醇王說的“邪毒”,不是指的“天花”,但關卓凡應拗到“天花”上頭,卻誰也不敢有所異議,包括醇王自己。都不說話了。

  醇王緘口,并非真的被關卓凡的神情嚇到了,而是他已經反應過來了:現在是正經的朝堂議政。在這種“臺面上”的場合里,小皇帝之崩。只可以說是因為“天花”,絕不可以說是因為“楊梅”神馬的,不然——一念及此,醇王微微的打了個寒顫,對自己方才的莽撞,不由頗為懊悔。

  不過,“邪毒”可以不提,可是。“議立嗣皇帝”,就是不能拖!也不可以由“她”來主持!只是,既然不能提“邪毒”,又該拿什么理由支持自己的主張呢?

  正在拼命轉著念頭,只聽關卓凡說道:“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立嗣皇帝一事,確實不應延宕——這上面,醇郡王言之成理。嗯,人確實也到齊了。這樣吧,咱們現在就開議!先擬出一、二人選,恭請圣裁。若‘上頭’覺得不合適,咱們再會議就是了。”

  醇王愣了一愣:咦,“這就開議”?

  呃,這么說,“圣母皇太后要不要負什么責任”,你雖然駁了我,但是,“不能由她來主持議立嗣皇帝”,你卻在事實上支持了我的意見?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以為甚。不再多說“她”什么了。

  對于關卓凡的“快刀斬亂麻”,軍機處內其余的人。大都也理解成,這是為了換取醇王不在“邪毒”一事上對“西邊兒”糾纏不清,不得不做出的讓步。

  也有人想的更細、更深些:軒親王話中“恭請圣裁”之“圣”,到底是兩宮皇太后呢?還是就母后皇太后一個人呢?

  如果只是母后皇太后一個人,那么,“議立嗣皇帝”這件天字第一號的大事,豈非……真的將圣母皇太后排除在外了?

  所以,呃,應該還是“兩宮皇太后”吧?

  也難說……巨浪剛要掀起,就被摁了下去,不過,幾乎所有的人,心中都還在“怦怦”直跳。

  關卓凡轉向恭王:“六哥,你看,這么著,成不成啊?”

  恭王依舊面無表情:“我沒有異議。”

  “好,”關卓凡點了點頭,“既如此,各位請抒偉論吧!”

  大伙兒以為,第一個開口的,必然又是醇王。

  然而,此時的醇王,卻正在發著愣。

  與會之前,醇王是提了一股勁兒的,不過,這股勁兒的重心,放在了反對延宕議立嗣皇帝,包括反對等待天津的“訓諭”上了——他之所以會扯出小皇帝的“邪毒”責任誰屬的話頭,其實也是為了這個。沒想到,關卓凡如此輕易的就叫他過了關,憋的足足的勁道,一下子就泄了下來。

  至于到底該誰來做這個嗣皇帝,他其實并沒有仔細的想過。

  在“議立嗣皇帝”一事上,醇王的潛意識里,除了“首倡者”這個角色,由始至終,他都以“召集人”、“主持人”自居,既然俺是主持其事的,自然是以傾聽別人發言為主,看看誰的話更有道理,然后做出判斷、取舍,自個兒嘛,是不好“先入為主”滴。

  因此,真到了“戲肉”了,一時之間,倒不曉得該說啥了。

  軍機處內,一片靜默,一大堆親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肯先張這個嘴。

  結果,第一個發言的,倒是非親非貴的文祥。

  “我以為,”文祥說道,“‘嗣皇帝’之所以為‘嗣皇帝’,既要繼統,亦要承嗣,這一點,必須先行明確下來,庶幾帝系不墜,統緒不亂。”

  文祥話音一落,曹毓瑛馬上接口說道:“博川所言極是!嗣皇帝必須承嗣,這一層,必須敘進遺詔里面,昭告天下,這樣,將來才不會出現前明世宗繼位時的‘大禮儀’一類的麻煩。”

  小皇帝“大行”的時候,昏迷已久,自然是沒有什么遺言、遺詔的,這個“遺詔”,要靠在位者替他杜撰出來,體現的,是在位者的意志,這一點,大伙兒都是心知肚明的。

  文祥、曹毓瑛,都不是親貴,曹毓瑛更加是漢人,他們的身份,不大適合推舉具體的嗣皇帝的人選,但是,他們是樞臣,保證“帝系不墜,統緒不亂”,是國家大臣的責任,因此,這些話由他們來說,非常合適。

  “是!”許庚身第三個發言,“嗣皇帝‘承嗣’一節,非但要敘進遺詔里,也要敘進新君登基的詔書里,明示天下,千秋萬世,不易不替!”

  就是說,新皇帝要親口向全國人民許諾,俺已經換了老爸啦,而且,再也不可以換回去,不然,俺這個皇帝,就是說話不算數,就是“得位不正”。

  這么干,吸取的還是前明“大禮儀”的教訓。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博川、琢如、星叔所說,都是正論,不曉得,諸位有沒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這是絕不能、也絕不敢有的。

  “原該如此。”

  “原該如此。”

  親貴們一個接著一個,開口表態,連恭王也不例外。

  “好,”關卓凡說道,“既然是‘承嗣’,那么,承誰的嗣?是承大行皇帝的嗣呢?還是承文宗顯皇帝的嗣?”

  這兩者的區別極大,如果承小皇帝的嗣,這個嗣皇帝,就要比小皇帝矮一輩兒,就要到“溥”字輩里去找;如果承文宗的嗣,這個嗣皇帝,就和小皇帝同一輩兒,就要到“載”字輩里面去找。

  大伙兒的目光,不由就開始逡巡起來。

  干嘛?找人啊。

  咦,人呢?

  啊,找到了——縮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臉色發白,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誰啊?隱志郡王的嗣子——載治。

  如果,嗣皇帝之“嗣”,是承嗣大行皇帝的話,那么,這個候選人,幾乎就不用怎么挑了。

  前面說過,如果把“近支親貴”劃到仁宗一系為止的話,“載”字輩中,只有這位載治,養了一個兒子,這個剛滿一歲、取名“溥偕”的小家伙,是近支親貴中唯一的“溥”字輩——就是說,是唯一的候選人。

  除非,“近支親貴”的范疇擴大,繼續往上走,劃到高宗一系、世宗一系,甚至圣祖一系。

  不過——“大行皇帝沒有成年,”說話的是郭嵩燾,“尚未大婚,嗣皇帝承大行皇帝之嗣,似乎……”

  頓了一頓,“本朝固然沒有這個先例,考諸于史,似乎也……”

  嗯,確實有些怪怪的。

  關卓凡沉吟說道:“筠仙言之有理。不過,嗣皇帝若承嗣文宗顯皇帝,固然帝系不墜,統緒不斷,可是,大行皇帝本人……豈非就此絕嗣了?”

  大伙兒都是一愕,咦,大行皇帝的血祀,還真是一個問題,將來,誰替大行皇帝上香啊?

  “我想到一個法子,”曹毓瑛說道,“請各位斟酌,可不可行?嗣皇帝本人,承嗣文宗顯皇帝,嗣皇帝將來生有皇子,既承嗣嗣皇帝,亦承嗣大行皇帝——兼祧。”

  兼祧?喲,這是個好法子!

  “可行!”

  “可行!”

  軍機處里,不由發出了一片低低的贊嘆聲,不少人都向曹毓瑛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好!”關卓凡說道,“如此一來,就兩全其美了!”

  他轉向恭王:“六哥,咱們是不是就這么定下來了——嗣皇帝承嗣文宗顯皇帝,將來生育皇子,兼祧大行皇帝?”

  就是說,新皇帝要在“載”字輩中選了。

  也就是說,恭王的兩個兒子載澄、載瀅,正式進入候選人的行列了。

  恭王的眉毛,微微一跳,聲音干巴巴的:“我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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