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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節 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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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寨內,普蘭•維薩一夜間仿佛蒼老許多。他的帥椅仍保留,位置卻挪到一邊,他本人更是雙膝跪地,不敢抬頭。坐在上首是一名綠袍文官,品階不過七品。

  柳子贏雖然只是一名堂吏,卻是圖廷祿最信任的人,一直是圖太師的左膀右臂,普蘭•維薩與他在太師府也見過幾面,但今天他還多了一重身份:口含天憲的欽命使者。

  柳子贏沉聲道:“王問:普蘭•維薩,爾以十萬之眾困守城下,屢戰屢敗,師老無功,有何說辭?”

  普蘭•維薩頓首道:“末將無能,有負圣恩,無辭以對。”

  “王問:朝廷以十萬精銳盡付于爾,賊寇之眾不過數千,如今已近兩月,破敵幾何?斬首幾何?”

  “幸得憲帥之助,數日前一戰,斬首二百有余。”

  婆雅軍與賊寇多次交手,雖然有一些殺傷,但由于四戰皆潰,斬獲極少,只有山牧寨一戰,鎮邊營突然襲擊,打亂賊寇的部署,戰后取得將近二百級的斬首,數字才沒有更難看。

  “我軍折損幾何?”

  “負傷五千余人,戰歿四千。”

  眾將聽著欽使代王質詢主帥,知道普蘭•維薩的數字大有折扣,但誰都不敢做聲。憲洗筆初來乍到,并沒有被質詢,這時也退到一邊垂手靜聽;畢竟他是王的家奴,與諸將身份有所不同。

  柳子贏一拍案,厲聲喝道:“折損萬余,寸功未立!朝廷養兵千日,何以至此!普蘭•維薩!”

  “末將在!”

  “王有旨:著免去普蘭•維薩四軍指揮使之職!罰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以一月為期,若未克全功,即刻下獄論罪!”

  普蘭•維薩頓首道:“末將聽令!”

  柳子贏從袖中抽出一份旨意,“憲洗筆!”

  臣在!”憲洗筆伏地聽令。

  “甘路緹訴趙紋通敵一案,已著三部審明,確系誣陷。我王以仁治域,縱有謀逆之罪,不過大辟之刑。甘路緹棄軍逃生,死罪一也;誣陷死節之將,其罪二也,不嚴懲不足以慰將士之心。王旨意:處甘路緹以腰斬,于軍前懸尸示眾!憲洗筆舉發有功,加官一級,欽此!”

  旨意一下,眾將有羨有妒。大伙兒在前線打生打死,結果敗績有罪;這個死奴才不過舉發甘路緹誣陷,卻順順當當加官進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憲洗筆!王圣恩浩蕩!你一個邊陲小臣驟升高位,要牢記圣恩!為王效力!”柳子贏一點都沒給憲洗筆面子,劈頭蓋臉好一番教訓。

  憲洗筆神色愈發恭敬,連聲應是。婆雅的文官一向如此,對家奴、武將之輩從來不假以辭色。一個七品文官就敢教訓三品的大將,何況自己只是個奴才?

  打內心深處,這些文官就看不起武將,更看不起奴才,說實話他們連王也看不起,誰讓王是女的來著。

  好不容易柳子贏宣讀完旨意,他坐下來飲口茶,溫言道:“西鏡之戰,王、圖太師都關心得緊。圖太師每日都要聽取軍報,我軍連日來屢屢失利,太師憂心忡忡,聽也沒興致。”

  眾將湊趣的笑了幾聲。圖廷祿喜歡聽戲,在婆雅朝野不是什么秘密,不但聽還唱,他還專門寫了部《梨園技考》,已經被梨園戲班奉為入門必讀的盛典。

  柳子贏一來就奉旨免去普蘭•維薩的帥職,此時也不為己甚,溫言安撫眾將幾句,又道:“甘路緹誣陷忠臣,幸而我主圣明,使趙將軍冤情得雪。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朝中群情洶涌,王也為之大怒。如今斬了此人,多少能告慰趙將軍在天之靈。”

  眾將諾諾連聲。為趙紋訴冤是情理之中,判甘路緹腰斬卻是意料之外。

  甘路緹棄軍逃生,導致兩江道慘敗,眾將一想到此戰就對他恨到骨子里;現在甘路緹罪有應得,大快人心之余,眾將多多少少有些悚然。

  大軍圍城失利,士氣不振,以至于全軍潰散,自古以來不乏其例。如果西鏡之戰演變成大潰敗,大伙兒的下場不會比甘路緹好多少。

  “本官宣旨之外尚有督軍之責。”柳子贏道:“大軍困于城下,每日耗費錢糧何止千萬?如今國中糧價騰貴,此地的戰事絕不能再拖延下去!普蘭將軍,你說呢?”

  普蘭•維薩已經摘去頭盔,露出蕭索的白發;這會兒宣旨完畢,他站起身來揖手道:“一切聽欽使吩咐。”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諸軍全力攻城!”

  聽到全力攻城,帳中傳來一陣騷動。

  “西鏡一日不下,本官一日不歸!”柳子贏聲色俱厲,鎮住全場,然后緩緩道:“西鏡鎮本官已經看過,確是堅城。但我后軍都是精銳,為國死戰乃是分內之事,豈可畏戰不出?諸位有不同意的盡可直說。來時圖太師曾有言:我軍有十萬之眾,何以枯坐城下空耗錢糧,不敢一戰?若哪位認為這仗不能這么打,我便上書王,換人來打這一仗。”

  柳子贏語調平和,言語卻鋒利至極,眾將都被他“換將”的說法鎮住,帳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普蘭•維薩道:“稟欽使,末將已然下令命諸軍負土攻城。一旦修成馬道,數日內便可攻克西鏡。”

  “好!”柳子贏一推桌案,站起身來,“本官親自為軍士擂鼓!來人啊!先將甘路緹押至軍前,腰斬示眾!鼓我三軍士氣!”

  諸將各自振作精神,齊聲應喏,仿佛西鏡一鼓可下。

  婆雅軍一旦開始不計傷亡全力攻城,防守壓力頓時大增。婆雅軍的弩弓手一直壓到城前兩百步距離,與第五軍大營的精弓對射;同時步卒張開布幔掩護背著泥土、手無寸鐵的同袍。

  負土攻城雖然是下下策,但婆雅軍不是一味蠻干,任由士卒們背著泥土直接沖到城下,壘成可供戰馬馳騁的長坡,而是嚴格地劃出距離。

  第一批土囊投在城下近百步的位置,先堆積成兩丈寬三尺高的緩坡,然后依靠坡體的遮掩逐段向城墻逼近,盡可能減少士卒的傷亡。

  這時婆雅軍的人數優勢體現出來。數萬名軍士背著泥土匯聚過來,只一趟就投下數萬包泥土,堆出一段緩坡。

  隨著泥土不斷堆積,那條緩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

  東鏡鎮墻高度足有四丈,婆雅軍在百余步外就開始壘土,正面又修得極寬,可以看出普蘭•維薩打的如意算盤。

  兩丈的寬度足夠騎兵縱橫馳騁,一旦坡道建成,守城方下一輪在城上所面對的,便是具裝馬鎧的重騎兵。

  喊殺聲響徹戰場,城上、城下的箭矢交織在一起,宛如無數飛幢。守城方的弓矢全部集中在南門一帶,居高臨下對著婆雅軍猛射。

  堡壘、懸樓、城墻,弓弦的震動聲不斷響起,尤其是數百張精弓,幾乎每一箭射出都會重創一名婆雅軍。城上的滾石、檑木全部停止投擲,避免被婆雅軍用來當作登城的材料。

  婆雅軍全力攻擊東門,北門和南面只留下兩隊騎兵游弋,防止賊寇出城偷襲。攻守雙方重心隨之偏移,以濕漢奴為首,第五軍諸將都聚集在南門的城樓上,一個個神情嚴肅。

  婆雅軍遲遲未能攻下東鏡,除了東鏡鎮堅城似鐵,也是因為婆雅軍不肯多傷士卒。現在婆雅軍不計傷亡,單是東門一帶投入的兵力就不下五萬。四個完整的步兵將結成陣形,在兩翼防守,另有四個將拱守中軍大營,除了這兩萬名戰兵,其余士卒都被調去運送泥土。

  穴攻時堆積起來的土山已經被挖去一半,數以萬計的草袋、蒲包逐一裝上泥土,士卒背起來沖向城墻。箭雨中不時有人跌倒,但幸存的士兵仍拼命奔跑,以最快速度將土袋運到指定位置。

  段干青羽扣上帽子。“我帶一個營沖一下,挫挫婆雅軍的銳氣。”

  羅婆尼道:“太危險,被兩翼的四個將纏住,傷亡不會小。不如我和喬正將走一趟,從側面繞過去,直接燒了狗日的金山寨大營!”

  秦武道:“還是我去,老是守著我渾身難受。看我用八牛弩射他狗日的!”

  徐破曉道:“好主意!朝他們的中軍大帳來一下,最好將主帥射成蜂窩!”

  濕漢奴卻道:“木正將,依你看?”

  木巖道:“我在算這條緩坡的工程量。緩坡起點到城墻的距離是一百步,高度四丈,正面寬兩丈,如果堆成斜坡一共需要泥土近五千尺。每名士卒背負的重量大概是一立方尺的三十分之一,按婆雅軍投入三萬人計算,每人要運五趟、奔跑距離十里,負重至少七十斤——我建議半個時辰之后出擊,屆時婆雅軍運送到第四趟,體力差不多達到極限,出擊的成功率會大增。”

  幾個人對視一眼,然后笑了起來。段干青羽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算得夠清楚!”

  羅婆尼頷首道:“厲害,想不到木正將如此精于計算,我現在才相信你對望谷全殲敵人不是僥幸了。”

  木巖道:“那也是僥幸。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議用重兵,第五軍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

  徐破曉謹慎地說道:“婆雅軍列陣的有八個將共兩萬人,出擊當以突襲為主,若全軍出動,孤注一擲,一旦被婆雅軍主力纏住會十分危險。”

  “這一把恐怕是要賭了。”木巖道:“如果我們調集營里所有的術師,先給他們幾個雷法,然后第五軍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再加上用八牛弩襲擊婆雅軍中軍大帳,我打賭在兩翼的婆雅軍合圍之前,能把這些疲兵擊潰。運氣好的話,三萬潰兵會把婆雅軍整個陣形沖散。”

  “兩千多人擊潰五萬人……”段干青羽撓了撓頭,然后笑了起來,“夠膽大的。這一把,我也賭了!”

  “看來是不得不賭。”濕漢奴雙手挎在腰帶上,四只虎目露出好戰的光芒,“如果婆雅軍立穩腳跟,這一仗就難打了。傳令!除先鋒營以外,其余軍士全體集合,半個時辰之后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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