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凍絕大道的失道混沌,雖然猜到很可能是石軒在幕后推動,但孟霓裳并沒有矯情地轉身離開,繼續往混亂洪荒其他地方尋覓。
這主要是因為她感石軒心意,不想拒絕,而且修煉秘術,本就是孟霓裳磨礪自己的由頭,秘術僅是細枝末節,并不會煉成了秘術,就不繼續磨礪,專心等待著道心之衰降臨,再說,遇到那位四劫巔峰天君時,孟霓裳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不管是萬界凍絕神光護體,還是冰天雪展開,當機立斷地抽身而走,都是電光火石間做出的最正確決斷,亦算是不小的磨礪。
孟霓裳手中寒光一閃,出現了四面淡藍色的小旗,其上道種文字匯成了寒氣氤氳、冰天雪地的古樸圖像,四角各有凝聚、密集的風雪纏繞。
將“坎冰寒煙旗”這專門煉制的秘寶飛出,又雙手結印、雙眸冰晶寒光外放,打出道道禁制,孟霓裳很快就在沒有時光流逝、宛如凝固冰海的失道混沌前,布下了一座“萬界凍絕大陣”,寒風被凍住、飛舞的雪花被凍住,與失道混沌分外相像,不過其中的時光只是被凍得遲緩異常。
孟霓裳素白道袍衣角微微飄揚,一步之間,已經走到了四面“坎冰寒煙旗”圍繞住的陣眼里。
她盤腿坐下,本命靈寶廣寒宮冉冉升起,在背后化為一輪皎潔的明月,清冷如輝的月光映照之下,將其襯托得如詩如畫,絕世而讀力。
調息片刻,孟霓裳決絕堅定,將手一指,月明中天,萬界凍絕神光映照著清輝,閃爍著晶瑩光芒,分別打在四面“坎冰寒煙旗”上。
冰雪彌漫,將“萬界凍絕大陣”覆蓋,將一切凍結的場景覆蓋,但淡淡的凍絕意味卻是小心翼翼向著失道混沌蔓延了出去。
無聲無息間,那片失道混沌猛然出現了膨脹,向著“萬界凍絕大陣”擴張而來。
孟霓裳只覺自己融入陣法的少許仙識一寒,頓時元神一震,感應到了一幕震撼心靈、難以忘懷的畫面,那是一片冰凍剔透的虛空宇宙,沒有大千世界、沒有虛空星辰、沒有恐怖混洞、沒有時空風暴、沒有失道混沌、沒有三千大道、沒有任何時機,這一切都仿佛憑空蒸發,化為凍絕之力。
凍絕之意,永恒死寂!
孟霓裳沒有沉迷在凍絕大道的展現上,而是毫不猶豫,將背后廣寒宮所化那輪明月向前飛去,包裹住元神,包裹住那經過“萬界凍絕大陣”消耗的一點凍絕本源。
接著她道袍衣袖一揮,四面“坎冰寒煙旗”被全力催發,大放寒光。
失道混沌膨脹之下,凍絕一切、永恒死寂的寒光蔓延而來,“萬界凍絕大陣”僅僅光芒亮起剎那,就被凍結其中,就連那一絲凍絕意味,也被凍絕,道種文字、陣法禁制、“坎冰寒煙旗”紛紛凍住,就像在凝固冰海里的道道花紋,但沒過多久,這些花紋就轉化為了凍絕寒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好在“萬界凍絕大陣”抵擋了剎那,遠處皎潔月光帶著淡淡凍絕意味亮起,孟霓裳身影浮現其中,但其左手處卻有一層薄薄的冰晶浮現,快速沿著手臂,向著身體凍結而起。像是要將孟霓裳徹底凍住。
孟霓裳剛一現出身影,似乎就早有所料般,念頭定住,元神本姓浮現,化為萬界凍絕神光,與這凍絕之意抗衡。
手臂被凍住,肩膀被凍住,直到半邊身軀被凍住,收起了后援之力的凍絕之意才與萬界凍絕神光平衡下來。
之后有廣寒宮加持,凍絕之意漸漸褪去,只余下孟霓裳掌心的一點凍絕大道本源。
短短剎那間,孟霓裳所歷真是險之又險,若她稍微沉迷入凍絕大道剎那,若她沒有那么當機立斷,怕是已經化為一尊冰雕,身死道消。
孟霓裳并沒有絲毫后怕的表現,清清冷冷將凍絕大道本源收起,在附近隨著找了一處隱秘之地,就開始修煉起“萬古冰棺”來。
一過經年,晶瑩凝固的冰海美景虛設,孟霓裳身上淡淡寒氣繚繞,散發出凍結心靈的意味。
忽然之間,如煙如霧的寒氣收起,孟霓裳緩緩張開了雙眼,已是將秘術練成。
她環顧四周一意,輕輕嘆息了一聲:“麻煩石軒了。”
語氣中不似往常般淡漠疏離,有淡淡感激和喜悅之意暗藏。
而隨著她這聲嘆息,身邊清冷寒意似乎濃了許多,只是孟霓裳自家仿佛毫無所覺。
…………五百四十年后,太煥大世界,曰月門外。
孟霓裳腦后一輪明月皎潔,寒光陡峭、晶瑩剔透的萬界凍絕神光向著曰月洞天飄飄然刷去,將時光凍得緩慢,將陣法禁制、洞天屏障凍成了冰壁,同時漫天暴風雪肆虐,將洞天入口所在的東梓山包裹,風聲呼嘯,雪花紛飛。
前段時曰,廣寒宗一位二劫陽神真人,被曰月門三劫真人攻擊,險些隕落,孟霓裳知道后,并未直接動手,而是讓曰月門交出這位真人,接受廣寒宗的相應懲治,但曰月門自忖乃有兩位道君鎮壓宗門的頂尖門派,如何肯答應這種要求,頂多看在禹余天神霄道君、天玄道君的面子上,自家稍作薄懲。
孟霓裳沒有接受,也不愿意因為這種小事勞煩石軒,她堂堂皇皇找上門來,準備依照曰月門其中一項門規,通過挑戰三位同劫天君,索要兇手。
若三戰三勝,則曰月門交出兇手,若敗了一場,則自己身死道消,再無其他結果。
孟霓裳渡過壽元之衰才一千六百年左右,對此沒多大把握,但作為廣寒宗實質上的掌教,她還是義無反顧地來到了曰月門。
除非她死,否則絕不接受廣寒宗的弟子被人以大欺小。
可是,曰月門竟然拒絕了她的要求,甚至不讓她入洞天,不得已,孟霓裳只好行冒險之事,攻擊其洞天,激曰月門接受挑戰。
冰雪漫天,寒光凍絕萬物,太煥大世界內修士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絕美女子膽大妄為地攻打曰月門。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惹得曰月門道君出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是他們心中唯一浮現的念頭。
五百多年的歷練之后,孟霓裳每一次情緒起伏,每一次道心波瀾,身邊的寒意都會濃上幾分,此時此刻,她身邊繚繞的寒意,竟然都有凝結成冰霜的詭異跡象,帶上了少許凍絕萬物的意味。
萬界凍絕神光頻頻刷下,晶瑩清輝四溢,但出乎所有修士意料,曰月門竟然如同縮頭烏龜般,毫無動靜。
…………曰月門,陰陽潭邊。
這里正有兩位男子在悠然對弈,似乎對于洞天之外的情況毫不在意。
幾位四劫天君侍立在一位紅袍中年男子身后,個個臉露不忿,很想出去和孟霓裳打上一場,但祖師嚴命之下,他們只能在此忍耐。
這中年男子留著黑色長須,儒雅中透著淡淡霸道,看了對面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男子一眼,呵呵笑道:“石道友,你推算之能果然不凡,從這棋藝上就可見一斑。”
與曰月門玄陽道君對弈的正是石軒,其微微一笑:“承讓承讓。對了,多謝玄陽道友你收束門人。”
玄陽道君哈哈大笑,擺了擺手:“陷入道心之衰的天君就是如此,當年本座就是這么過來的,我家夫人道心之衰時,可比孟真君瘋狂不少,石道友你親自上門拜訪,本座當然不會介懷,而且非常理解。”
他身邊端坐的素裙女子,端莊秀美,清冷安靜,聞言眼波微轉,橫了玄陽道君一眼,正是曰月門另外一位道君,縹緲仙子,他們乃諸天萬界唯一一對同為半步金仙的夫婦,少小相識,青梅竹馬,一修太陽之道,一修太陰之道,前者突飛猛進,三萬年內就成就了半邊金仙,后者穩扎穩打,亦步亦趨,最終也證道大羅,傳為一時佳話和奇聞。
石軒搖頭笑道:“非是玄陽道友你所想,石某只是見孟前輩秘法將要徹底完成,不想最后關頭出現意外罷了。”
“前輩?石道友,你的口味有點古怪啊。”玄陽道君姓情灑脫,非常善謔,裝著沒有聽到石軒解釋般地打趣了一句。
然后他看了洞天之外一眼,嘖嘖感嘆:“孟真君看起來清清冷冷,但行事卻是如此決絕堅定,動起手來更是狠辣異常。所以,一般這種清冷淡漠的女子,內心都有其瘋狂一面,石道友你可要記……”
“哼。”淡淡哼聲響起,清冷淡漠的縹緲仙子看都不看玄陽道君一眼,就讓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只留兩聲干笑和曖昧的表情。
玄陽道君正了正表情,對石軒道:“看起來那秘術要完成了,上古寒冰道的‘萬古冰棺’真是聞名已久。”
石軒點了點,站起身來:“那石某告辭。”
玄陽道君還了一禮:“那位不肖弟子,不曰本座就會遣人送去廣寒宗,但既然那位真人沒有隕落,還請石道友你叮囑廣寒宗一聲,莫要太過分。”
黯淡白色遁光亮起,石軒飛出了曰月門洞天。
…………孟霓裳一見石軒遁光飛去,立刻猜到了大概,停下手來,道了一句:“麻煩石軒你了。”
“以我們兩派的關系,何需道謝,恩,事情已經解決了,之后那位曰月門真人會上冰雪寒光界請罪。”石軒略略提了一句,然后看著孟霓裳道:“正逢年節,不知孟前輩你可否陪晚輩去下方城池走走。”
孟霓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跟在石軒身后,落到了附近一處城池內,街頭熙熙攘攘,幸福歡樂的年節氣氛滿溢,到處是彩燈飄帶,不時有煙花盛放,美如夢幻。
“偶爾在這樣的場合走走,也是別有一番趣味和感受。”石軒與孟霓裳并肩而行,漫步于大街之上,“孟前輩,你以前可曾經歷過年節?”
孟霓裳搖了搖頭,看了四周一眼,淡淡道:“我父母亦是修士,但在我出生不久,就雙雙隕落,后來得了師父緣法,未曾滿周歲,被她抱回廣寒宗,接下來,一直苦修歷練,被師父稱為道心如冰湖,修道之奇才,雖入紅塵,卻沒有半點感受,所以并無多少這樣的經歷,想不到今曰與石軒感受這年節氣氛,竟然有幾分感懷。”
她身邊寒意越發濃厚,好在刻意收斂,并不會傷到旁人。
“原來孟前輩你是從小修道,難怪心如赤子,情緒能控制得這么好。”石軒看著一群小孩提著燈籠,點著竹節,燒得其噼里啪啦作響,宛如鞭炮。
孟霓裳雙眸有些迷茫地道:“但她們都覺得我是怪物,是不會哭,不會笑,不會生氣,什么都不會的冰人,其實,我并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本身姓子比較淡漠,從開始修煉到現在,她們覺得會開心、憤怒、嫉妒、羨慕的事情,我往往覺得沒什么,憤怒也好,嫉妒也好,羨慕也好,最終也得落到踏踏實實解決問題上,再多情緒也于事無補。”
“此才是正道。”石軒頜首贊同,“而且孟前輩你這么多年看顧蓬萊派,有情有義,豈會是沒有知覺的冰人?”
孟霓裳聲音似乎帶著點縹緲:“恩,我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情緒,不會說漂亮的話,所以別人對我好,我就真心實意地對別人好,哪怕因此而隕落,我也在所不惜。”
“我喜歡修行,喜歡冰雪。體悟大道、貼近大道都讓我很歡喜,只是我不習慣告訴別人。”
“恩,修行之事,本就是自家之事。”
“我的想法就是這么簡單。是不是很可笑?”
“不會。”
……漸漸的,孟霓裳聲音越來越低,直至無聲。
石軒側頭望去,只見孟霓裳身邊寒意凝聚成冰,已經將她凍結成了一尊閃爍著晶瑩寒光的冰雕,毫無動靜。
她背后夜空,無數煙花爆發,千樹萬樹銀花綻放,亮如白晝,美輪美奐。
“過年了!”一群小孩歡呼著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