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并沒有因為前方的談判而疏忽籌備糧草的事物,除了為太師祭靈以及太師出殯那天前往相送,其他時間韓玄道都親自在戶部坐鎮,積極地籌措著糧草,甚至以內閣首輔的身份,大力督促工部打造武器裝備。
很顯然,韓玄道對于前線的戰事是異常的用心,不過關乎燕國國運,身為內閣首輔,將精力集中在那方面,也是正常之事。
宮中的宮燈會并沒有因為前方的大戰以及太師的死訊有所中斷,韓淑被立為皇后之后,后宮許多嬪妃心中雖然怨恨,但是一時間卻也無可奈何。
皇帝寵愛、誕下龍子、家族鼎盛,這已經不是其他妃嬪可以抗衡的。
燕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已經布上了各種花燈,大年到來,大伙兒都喜歡圖一個喜慶,特別是流晶河畔,那更是張燈結彩,猜謎逗趣,從燕京城上空俯瞰下去,整個燕京城燈火輝煌,一派盛世之景。
宮中的太監宮女們熱鬧非凡,而京中各家府邸的丫鬟家仆們也都是熱熱鬧鬧,大家早已經想好了各種節目,得了主家的賞錢,每一個人都是喜笑顏開。
這個時候,卻也有一些人隱隱想到了前方的西北將士們,當人們歌舞升平熱熱鬧鬧慶祝大年之時,卻有一幫鐵血勇士正在邊疆,磨著鋒利的刀子,準備上陣殺敵。
禮部尚書府,韓夫人早已經讓丫鬟家仆們自去玩樂,允許他們出門去大街上看花燈,而不少家仆得了賞錢,聚在一起賭錢,正廳之中,只有幾名老仆老婦圖個安靜,留下來服侍。
桌子上滿是佳肴,彩色極其豐盛,不過坐在桌上的人,卻并沒有多少大年三十的歡顏。
韓玄昌夫婦、碧姨娘和韓沁母子、少夫人范筱倩以及化身為韓家大小姐的紅袖,圍坐在桌子四周。
范筱倩的小腹已經凸現出來,只是美麗的臉上顯出些許落寞。
這是她進入韓家家門的第一個年夜飯,只可惜身邊少了自己的男人,沒有韓漠在府中,整個氣氛也就僵硬許多。
韓玄昌自從蕭太師被刺之后,幾乎再無笑顏,沉默寡欲,滿腹心事,即使到了今夜,勉強擠出笑容,卻也僵硬的很。
“筱倩,紅袖,沁兒,多吃菜。”韓玄昌也感覺到廳內氣氛很冷清,勉強笑著,溫和道:“難得在一起吃團圓飯,都高興一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韓玄昌近來事務繁重,極少在府里吃飯,而且碧姨娘母子則是在西院用餐,這般一家人聚在一起,卻也是頗為難得。
韓玄昌說完,拿起筷子,自己夾了幾口菜吃,卻也吃不出味道,滿腹心事。
他忽地瞥見身邊韓夫人正極其溫柔地看著自己,不由笑道:“都吃吧,都吃吧!”自己動手,為韓夫人夾菜,更是難得地也為碧姨娘夾了菜。
“老爺,你……這是干什么?”韓夫人忽然問道。
韓玄昌一怔,回過神來,問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韓夫人白了他一眼,指著自己的碟子道:“這能吃嗎?”
韓玄昌一愣,這才看清,自己往韓夫人碟子里夾了一根本來是放在湯碗里的湯勺,而碧姨娘的碟子里,卻是夾了料醬。
桌上眾人面面相覷,隨即都捂嘴笑起來,氣氛一時倒輕松不少。
韓玄昌也哈哈笑起來,道:“我這是請夫人喝湯……!”向碧姨娘道:“碧兒,給你加料醬,是讓你吃菜時配著,那才有味道。”
碧姨娘莞爾笑道:“謝老爺!”
“別聽這老家伙胡說八道。”韓夫人嘻嘻笑道:“只是做錯了事情,喜歡找借口而已。”
韓玄昌忙拱手道:“是我錯了,夫人莫怪!”
韓沁已經嘻嘻笑道:“父親,往日少見你道歉,今天好主動!”
“沒大沒小。”韓玄昌瞪了她一眼,隨即撫須笑道:“大年夜,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韓夫人柔聲向紅袖道:“紅袖,來,多吃菜,等會兒吃完飯,我等你們去看花燈……京里可有好多年沒有放花燈了!”
紅袖甜甜笑著,點點頭。
韓玄昌微皺眉頭,問道:“你們要出府?”
“怎么了?”韓夫人起身叉腰道:“你還不許我們出去看看?”
韓玄昌苦笑道:“夫人,今夜大街小巷人多眼雜,只怕不安全。而且筱倩身子有孕,更要小心謹慎,哪里能出去?”
筱倩聽說出去看花燈,本有些歡喜,但是韓玄昌這樣一說,頓時便黯然下去。
“老娘做主,別管他。”韓夫人道:“吃完了,跟我走就是,不會有事。”
韓玄昌嘆了口氣,起身道:“出門之時,多帶人護衛,小心謹慎,早去早回。”也不多說,便要離開。
“老爺,你去哪里?”韓夫人喊道。
韓玄昌也不回頭,只是道:“去找大哥說些事情。”
戶部尚書府,韓玄昌到來,自是讓府內一陣忙活,上茶端點心,韓濱更是上前來討要壓歲錢,被韓玄道斥責:“什么歲數了?還要壓歲錢!”
韓玄昌倒是笑呵呵地掏了十兩銀子,算是壓歲錢,忠義營指揮使韓滄倒也回來吃了年夜飯,向韓玄昌打了個招呼,便即離府返回忠義營。
韓濱陪著韓玄昌和韓玄道飲了幾杯酒,便說要出去看花燈,一溜煙離去。
韓玄道知道韓玄昌大年三十夜不在自家府邸待著,跑到這里來,定有話說,所以遣退了服侍的下人,便是連韓曹氏也很為識趣地下去,廳中便只剩下兄弟二人。
韓玄道為韓玄昌斟了一杯酒,緩緩道:“是否在擔心小五?”
韓玄昌抬起頭,看著韓玄道。
“據說已經與慶國人談判成功。”韓玄道含笑道:“不但要了二十五萬石糧食,另外還要了兩千重甲三千五百面虎面盾,小五的胃口,比我們這些老家伙要大很多啊!”
韓玄昌想了想,才問道:“這一次是怎么一個打法?將魏國人趕出南陽關,還是……!”
“順其自然。”韓玄道端杯飲酒,平靜道:“打到哪里,就是哪里,該怎么打,就怎么打,有多大能耐,就打多遠!”
韓玄昌微皺眉頭。
見韓玄昌神色不定,似乎滿腹心事,韓玄道又提起酒壺為自己斟上酒,問道:“玄昌,你是否有話要說?”
韓玄昌抬起頭,終于道:“大哥,玄昌心中是有疑問,想要今夜請教大哥!”
韓玄道神色不變,淡淡道:“哦?”端起酒杯,向韓玄昌示意,韓玄昌也端起酒杯來,兄弟二人碰杯,隨即都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韓玄道才道:“你想問什么?”
韓玄昌左右看了看,韓玄道已經道:“不必擔心,有什么話盡管說,這里沒有其他耳朵!”
“好!”韓玄昌神情肅然起來:“大哥,玄昌問你,太師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韓玄道鎮定無比,淡淡笑道:“如此說來,你也覺得老狐貍是我派人所殺?”他靠在椅子上,也不看韓玄昌,只是平靜道:“恐怕整個燕國人,都以為太師的死,是我派人所為吧?”
“難道不是?”韓玄昌皺眉道。
韓玄道轉頭看著韓玄昌,問道:“那你告訴我,如果真是我派人所殺,我為何要這樣做?殺人……總需要一個理由的!”他輕撫頷下胡須,淡淡道:“一個隱退的老人,值得我動手嗎?”
韓玄昌沉吟片刻,終于道:“蕭太師一死,整個蕭家必然群龍無首,而且他們一定會懷疑是我們韓家所為。蕭太師隱退之后,蕭氏一族便老實本分,一個個像變了性子,可是這樣一來,反倒難有機會將他們鏟除,如今蕭太師之死,很有可能激起蕭族的怒火,他們一旦沉不住氣,走錯一步,便有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韓玄道面無表情,淡淡道:“所以你覺得是我想將蕭家一舉鏟除,所以才派人在途中刺殺蕭太師?”
韓玄昌肅然道:“大哥,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我倒想問問你,蕭太師返鄉之時,身邊帶著四十名高手。”韓玄道緩緩道:“而且據我所知,其中有十三人使用古劍,我雖不知道這十三人是何身份,但是他們必定是蕭家一直隱藏在暗處的一支強大力量。蕭太師本人武功亦是不弱,但是這四十名高手,全部被殺,而且蕭太師還被摘取了首級……想要達到這樣的效果,你可知道要動用多大一支力量?”
韓玄昌皺起眉頭來。
“那么我再問你,我們手中,可曾有這樣一支實力?”韓玄道目光犀利地盯著韓玄昌:“我們自己有多少力量,你莫非還不清楚?”
這也正是韓玄昌疑惑之處。
對于韓族本身的力量,韓玄昌還是比較清楚的,想要悄無聲息干凈利落地擊殺蕭太師以及包括蕭管家在內的四十一名高手護從,韓家似乎并無這樣一支恐怖的暗黑力量,也正因如此,他才無法確定,這件事情究竟與韓家是否有關聯。
“有些事情,莫要多想。”韓玄道淡淡道:“也莫將臟水往自己身上攬,誰知道這事兒會不會是宮里派人干的……!”
韓玄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自己拎過酒壺斟滿,也不看韓玄道,只問道:“那么東海老家那邊是怎么回事?那個姑娘……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