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凄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整個京都城除了來往的馬蹄聲以及殺伐聲,似乎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或者說,即使存在其他的聲音,此時也早已湮沒在這些更為霸氣的聲音之中。
薛破夜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京都北門被攻破,所有的羽林衛們都知道,接下來要進行殊死戰斗的,將是他們。
羽林營的每一名羽林衛都經過了嚴格的培訓,所以他們有膽量與任何敵手交戰,陣陣馬蹄,滾滾煙塵并沒有帶給他們一絲一毫的驚慌。
“大人,看來他們很快就要到來了。”公羊月向來保持著微笑的臉上,此時卻已沒有了笑容。
薛破夜靠坐在門樓墻壁下,抬頭看著夜空,淡淡地道:“來吧,早來早了。”
火光沖天,皇宮城樓上的羽林衛們,聽到了叛軍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傳進來,大家都知道,叛軍應該是四面都攻進京都城了。
守備軍能夠支撐數個時辰,為羽林軍的第二道布防撐住了寶貴的時間,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一群軍人。
拼殺聲并沒有因為叛軍的破城而停止,四面依舊傳來聲聲吶喊以及凄慘的叫聲,京都城內的戰斗還是在繼續,但是想必不會支撐的太久。
軒轅仇雖然上任沒有多久,但是他成功地履行了作為京都守備的責任。
“看來軒轅守備是兇多吉少了。”公羊月望著火光沖天的正前方,搖頭嘆道:“咱們京都,真正能帶兵打仗的,還只有軒轅守備稱職。”
薛破夜淡淡地道:“將軍難免陣上亡,真正的軍人,死在戰場上,倒也是死得其所。”悠然吟道:“只教俺……馬革裹尸還……!”
他的聲音有些滄桑,或許到了這個時候,無論誰唱出的聲音,都會是這樣的味道。
經過慘烈的激戰,叛軍四路大軍從四面攻破了京都城,京都守備軍雖然殊死搏殺,終因寡不敵眾,聲勢越來越小京都守備軍主帥軒轅仇更是在亂軍之中身亡,其他大小武將死傷無數,一萬多名京都守備軍,在四路大軍的夾擊下,終是所剩無幾。
而叛軍方面,也傷亡近萬人,京都四門血流成河,尸積如山,而這些血腥味,經由夜風,彌漫在整個京都城的上空。
守備軍非死即俘,在四皇子的旗幟下,除了留下部分叛軍封堵四門之外,四路大軍匯成一線,從正門朝陽門方向進攻皇宮。
橫在數萬大軍面前的,卻是縱橫交錯的民居街道,叛軍只能分成十幾條長蛇般的隊伍,準備穿過街道,匯集到朝陽門前的廣場上。
按照柳國公的建議,十幾路長蛇軍隊,由鄚州行營官兵領作蛇頭,南林北林兩大營的衛戍軍跟在后面,這個建議四皇子自然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鄚州行營的官兵不是白癡,鄚州府尹黃達更不是傻子,他心知這是要將自己的軍隊當成炮灰,可是這種情況下,他又怎能提出反對意見。
對于都察院和京都府的那些幽靈紫衣們,叛軍還是有所忌憚的,而且他們心中也十分清楚,那些幽靈們,說不定便會從什么地方殺出來,如果說這時候從地底鉆出一群紫衣密探來,叛軍也絕對不會驚訝,那群暗黑殺手們,本身就不是正常人。
那是皇帝陛下精心培植起來的暗黑力量,攻城之時不見他們蹤跡,那么這些暗黑人員要么是守衛在皇宮,要么就是隱蔽在縱橫交錯的街道陰暗處,伺機殺出來。
鄚州行營走在最前面的,是最精銳的騎兵。
經過一場慘烈的攻城戰后,這些騎兵卻是精力保持的最旺盛的一支兵種,攻城之戰,兵種貴族的騎兵是沒有參與攻城的,鄚州行營八百騎兵只是靜靜呆在后方,等著城破之后,一舉沖入了京都城。
全副武裝的騎兵,速度如電,他們沖進城中之后,對于那些經過苦戰的守備軍來說,無疑是從天而降的惡魔。
砍瓜切菜般,死在這些騎兵手中的守備軍占了大半。
雖然是最后加入戰團,但是他們刀刃上的鮮血,比兄弟部隊的其它兵種要多得多。
雖然明知在那些平靜藏了的民居房屋中,會隱藏著大楚國最強悍的暗黑部隊,但是騎兵們高高在上地坐在駿馬上,這種驕傲讓他們輕視了即將要面對的危險。
轟隆隆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響起。
京都的布局本身就很有特點,巍峨的皇宮前方,房舍林立,卻很有規則地呈現著扇形的十多條大道,乍一看去,猶如皇宮散發的光芒痕跡,又像孔雀開屏。
鄚州騎兵率先沖上了街道,干凈而光滑的街道,乃是青石鋪就,結實的馬蹄踏在上面,發出“噠噠噠”的響聲,清脆異常,十幾條街道同時響起這種聲音,就像是節奏鮮明的樂章。
只是或許騎士們心中并不清楚,這是死亡的樂章!
長街上,駿馬飛馳,四皇子發下的話,給了將士們極大的誘惑。
“誰第一個沖到廣場,連升三級,賞金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楚國向來是不缺乏勇士的。
坐鎮后方的四皇子,四周簇擁著柳國公,葉國公,柳拓,葉道,黃達等一干此次叛亂的主要分子,黃達的臉色雖然平靜,但是眸子里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柳國公與葉國公保持著老者的穩重,倒是柳拓,時不時地瞥上黃達一眼,眼中充滿了不屑和嘲弄。
當皇帝陛下當朝吐血之后,許多的臣子便開始人心思動了,不過大部分人還是很務實地向太子方面表達著善意,畢竟太子才是大楚國的正統儲君,未來的國君。
只是這個鄚州巡撫黃達卻很有意思。
這個人一直是一個很低調的人,靠近京畿,所以謹小慎微,向來都沒有什么名動朝野的事跡,為官也只能算是馬馬虎虎,剛剛及格而已,鄚州在他的治理下,算不上繁榮昌盛,倒也能安居樂業。
這樣一個官員,本是在平常不過的。
不過說來也怪,皇帝陛下吐血之后,這位平日極為低調的鄚州府尹,竟然是第一時間在暗地里投靠到了四皇子劉子符的手下,而且極緊殷勤,獻出了大筆的金銀珠寶,甚至暗示過,鄚州行營隨時聽候四皇子的調遣。
這次兵變,四皇子還真是用上了他。
自兵變至今,黃達表現的都很積極,也很謙恭,是一個很聽話的人物,但是在柳拓的眼里,僅僅是一條被四皇子利用的狗而已。
濠州行營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名騎兵,座下的駿馬發出驚雷的馬蹄聲,無情地打碎著街道的寧靜。
“嘶!”
沖在最前方地那幾匹戰馬,正在有力地呼吸著京都地空氣,保持著穩定地速度,卻在同一時間,痛苦地嘶鳴起來!
嘶鳴聲從中而絕,數匹戰馬同時翻倒在地!
戰馬沉重地身軀狠狠地砸在了街道地青石地板上,震起幾絲灰塵,卻是震得街道似乎都顫了一顫,馬頭重重地與地面一撞,鮮血迸流!
而戰馬上地那些騎兵騎術再佳,卻也被這突如其來地變故弄地措手不及,翻倒在地,還沒有待他們從斷腿地痛楚中醒過神來,自街畔地民宅間,幾枝黑色淬毒地弩箭射了出來,狠狠地扎進了他們的身體。
就在當先幾匹戰馬倒地,騎兵被弩箭殺時的同時,整條安靜地街道上忽然傳來了無數聲嘶嘶響聲。
這些響聲不是發自那些奔馳地戰馬口鼻中,而是從地上發出來地,京都地街道地面上鋪著方正的青石,而青石之間地縫隙,則是由黃土填實。
那些嘶嘶聲,便是發自這些青石板之間地細細黃土之中。
同一瞬間,長街之上青石板間的黃土忽然綻裂!
街道兩旁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從開裂地黃土中,彈起一根細細地黑色皮索,皮索太細,無法系上鉤刺,但卻隱隱可見閃耀著幽幽地光芒,應該是淬毒的細針。
數十條黑色地特制絆馬索,就這樣突兀而神奇地出現在前一刻還是一片坦途地街道上!
無數聲悶響同時響起,鄚州行營地騎軍大隊在這一刻遭受了無情地打擊,總計約有三四十騎,便在這數十條絆馬索前,墮下了云端,砸向了深沉地土地。
一時間,街道上人仰馬翻,慘呼連連,不知道多少人或馬筋斷骨折,重重地砸在一起,翻滾著,流著血。
緊接著,嗖嗖地破空之聲響起,這些響聲就像是幽冥之中前來收割收命的令哨,令人心驚膽顫,無數地黑色弩箭,從街畔地民宅里射了出來,射在那些摔在地上地叛軍身上,瞬息間停止住他們地慘呼聲。
起兵后方的不對頓時都目瞪口呆,一時呆立在地。
他們想到了在這條幽靜的長街會隱藏著都察院和京都府的暗黑殺手,但是他們沒有想到對方的手段竟然是這般快捷有效,狠辣無情。
十幾條街道,在同一時間,傳來人仰馬翻的悲嘶,幽靜無比的十幾條青石道路,在這一刻完全沸騰起來。
不過剎那時間,十幾條青石道便多了一百多名死人,這些死人的身上都插著弩箭,而埋伏者沒有射馬,那些斷肢中毒地戰馬無力地躺在地上,躺在主人們的尸體旁邊,一邊痛苦地嘶鳴著,一邊一下一下蹬動著馬腿。
場面極其凄慘!
叛軍經此一阻,騎兵之勢被迫一頓,被京都街巷束住身軀的隊形不由得有些慌亂,然則便在這一刻,只聞得軍中數聲暴喝響起,在第一時間內,清晰有力地發出了命令,穩住了先鋒營。
緊接著,持盾兵由后趕上,踩過長街之上的血泊,奮勇無比地破開街道兩側的民宅木門,沖入了那些幽暗的空間之中,一時間,街道左近盡是喝殺之聲,卻看不到廝殺的真實情況。
啪的一聲,一座民宅破開一個大洞,一名渾身是血的叛軍就這樣被人刺死,跌了出來。
此時在那些民宅內,不知道還有多少軍士正和埋伏在此的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屬,進行著兇險的廝殺。
葉道騎于馬上,于軍旗之下凝視前方,猛地取起手中的馬鞭,用力地揮下。
“嗚嗚嗚……!”
一陣急促的號角在慘烈的戰斗中響起,于是,跟在起兵后面的軍士們,奮勇地左右分開,兇惡地撲向了兩邊的民居。
此時長街之上猶有慘呼之聲,民宅之中猶有刀鋒入骨之聲,尸體倒地的悶聲,卻極難看見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屬的身影,只知道這些人正在街旁的民宅內進行著殺人的工作。
時不時地從民居里飛出尸體,殘缺不全的尸體,有叛軍的,亦有紫衣或者黑衣的暗夜幽靈們。
街道兩畔的小樓民宅上頓時出現許多箭洞,埋伏在其中的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部屬,持弩擊殺那些在長街明處的叛軍們,睜眼瞎的叛軍們紛紛中箭倒下。
小小的十幾條長街,卻比京都四門更難攻克。
叛軍的號角越來越響,叛軍主將們都知道,要想靠近皇宮,這是一條不得不殺過去的血路,所以號角聲中,叛軍們搏命般地撲向兩邊的民居,有人死了,繼續有人沖進去。
隱匿在暗夜中的廝殺,比野獸般明處的廝殺更讓人心驚。
四皇子等一干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望著長街處的廝殺,也都是心驚的很,即使是見過無數廝殺場面的兩位國公,此時臉上也不禁神色肅然。
這是皇帝陛下培養出來的暗黑勢力,果然是恐怖得很,數萬大軍,竟然就被這千名暗黑殺手阻擋在十幾條長街之上,前進不得。
皇帝陛下泉下有知,不知是喜還是悲!
他一手培養的暗黑勢力,以千人之力,能夠阻擋住數萬大軍的進攻,這自然是奇跡,是值得自豪和得意的地方,但是這千名精銳,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這或許是皇帝陛下的悲哀吧。
他龍體未葬,辛苦培養的暗黑戰士們卻要隨著他步入黃泉了。
皇城門樓,薛破夜和羽林衛們也目睹了長街發生的廝殺,那凄厲的劃破長空的慘叫聲,在長街蔓延開來,傳散到整個京都的上空,讓人毛骨悚然。
薛破夜這個時候,才真正地見識了暗黑戰士們的厲害。
他雖然時常聽說著京都府和都察院的恐怖,但是沒有親見,所以內心深處也并沒有太多的感觸,但是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讓他明白了這股力量的恐怖。
或許連羽林衛,也不可能在暗黑之中抵擋得住他們的攻擊吧。
狹長的街道上,堆滿了從民居里飛出的尸體,還有那厚重的占了半條街面的駿馬尸首,人尸馬尸混雜在一起,潺潺鮮血泊泊流動,蔓延到長街青石道上的縫隙中,就像化作了青石道的血脈,流動,流動……!
厚厚的宮墻之上,巍峨的門樓之下,太子躲在兩只盾牌合起的縫隙間,用一種惶恐的眼神望著前面發生的一切,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以嵐蕪卿舒正為首的大楚文臣們,正林立在太子的身后,遙望著十幾條青石街道驚心動魄的場面。
“為什么不讓城里的百姓都拿起兵器?”太子由于恐懼,聲音顯得有些發虛:“城里還有幾十萬人,難道朝廷危在旦夕,他們就只能躲在角落里,眼睜睜地看著嗎?”
這是一句蠢話,身后不少大臣的眼中都劃過不屑,甚至有些悲哀。
嵐蕪卿的眼中甚至帶有憤怒,看也沒有看太子一眼,只是淡淡地道:“太子想讓京都變成一座死城嗎?”
稍懂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兵與民是絕對的兩個極端。
士兵是經過專門的軍事訓練,再加上配有精致裝備武器,就是殺人的機器,無數的殺人機器配合在一起,對于普通人來說,那是一種惡魔般的噩夢。老百姓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常人,有些人甚至連一只雞也不一定能夠殺得了,更何況殺人?無論從殺人的手段還是殺人的膽氣方面,士兵都是絕對的強者,如果京都百姓武裝起來,不去說所花費的時間和協調性,只說戰斗力,在叛軍面前,只能算是螳臂擋車吧。
那將是一場實力懸殊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太子聽出了嵐蕪卿聲音里含夾的不滿,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卻又無可奈何,眼見叛軍便要攻來,自己這個太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長街的狙殺還在繼續,不過叛軍終歸是實力強盛,雖然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人員傷亡,但是在人肉戰術中,他們已經滲透到過半條長街,沿街留下了大片的尸體和血水。
只是都察院和京都府的傷亡代價太大,等到叛軍攻過半條街道之時,素來以暗黑之名令天下聞風喪膽的暗黑戰士們,已經折損了大半的人手。
四皇子在眾人的簇擁下,乘著駿馬,緩緩踏上了長街。
前面,兵士迅速地清理著長街上的尸體,為四皇子的前進清洗出一條干凈的道路來,只是空氣中的血腥撲鼻而來,讓四皇子的眉頭緊緊蹙起。
踏著鮮血向前方行進,勝利……或許就在眼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