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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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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蓮,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豈是白蓮所能生存,故我非蓮,既染且妖。

  潤雨如酥,延綿不息,淅瀝著飄趟過整個京城,南城的古宅外來了四個貴客,一把江南絹綢傘,顯盡了來人身份高貴。宅子偏門一開,探頭出來的老仆張望之下,立刻打開朱紅木門,恭身相請來人入內,隨后謹慎地向門外四顧,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才又輕聲合上門扉。

  “公子,你可來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歸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過剛泡好的香茶,親自遞到歸晚手上。

  熱氣暖身,單手揮去一身濕潤雨絲,歸晚轉頭相問:“三娘近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順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歸晚身后跟著那如晴如明兩個丫鬟,略顯訝異,進京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們兩跟著歸晚。如晴如明微微一點頭,就算招呼過了,前次因為她們保護不利,致使丟了歸晚,回相府后被嚴厲懲罰后,此時再次跟隨歸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隨形,隨時戒備。

  揮退所有奴仆,辣西施這才領著歸晚一行,走上閣樓,珠簾書屏,清新雅致,倒似一間女子閨房。讓樓盛等在門外,四個女子踏入房內。

  “公子,”讓歸晚坐于窗邊,辣西施轉身在書架上翻尋,抽出一本類似帳冊簿子,放到歸晚面前,慢條斯理地報告起來:“這一個多月來,收購了曲州進京路線的商家共兩戶,召武士二十余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余人,四人滿腹經綸;召三教九流者,十余人,各有本領。還有拉攏官員者,名單都在上面了。”事無巨細,都詳盡地敘述來。

  歸晚拿起帳簿,粗略地翻閱兩張,重新合上:“三娘做的事,我很放心。”用人勿疑,這個道理她深明。

  “公子今日怎么惦念起這兒來?何不等雨停了再來?”這“公子”做事一向不急不慌,心不在焉似的,這次倒顯得有些主動,對于掌握京城動態方面極為熱心。

  歸完聞之一笑,望向窗外,并不作答。聽著淅瀝不斷的雨聲,心中頗是厭煩,從宮中出來,已經有一個多月,卻半點動靜全無,一日一日,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著那雷霆一擊,不鳴則已,一鳴必定驚人。那個異魔似的皇上,哪是易與之輩。樓澈似乎也感覺到什么,調回如晴如明,全面保護她,在她周圍撒下一道名曰“保護”的網,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歸晚輕逸出一聲似憂似嘆,她非白蓮,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打斷歸晚的悠忽,辣西施拿回無人觀看的帳簿,輕言道,“你讓我打聽的事,已經略有眉目了。”

  這句話似乎引起歸晚莫大的興趣,收回投視在外的眸光,眉輕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朝中分有兩派,是眾所周知的事,一派端王,一派樓相,但是這一月來,我們用盡手段,打探了幾乎所有京城官員,才發現朝堂遠非這么簡單。表面看來,朝中兩大系,其實還有一部分是‘保皇’派,端王有皇族特有之權,樓相有處理軍政的決定權,而兵權,則是握在林氏將門手中,林氏家族忠心不二,可以說是當今圣上的真正依靠。”

  “林氏兵力都散在天朝南北邊關兩處,皇上要靠這來保護自己豈不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個高深莫測的天子會如此坐以待斃?

  “這就是我們打探出來的第二個重點了,”辣西施故意賣了個關子,壯似神秘地說道,“你可知,京中有些官員,看似分屬樓,端兩黨,其實是忠于皇家的不二之臣。”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插到樓,端兩人身邊的?”

  “是啊,越調查,越覺得這京城真是龍潭虎穴,深不可及。”辣西施憂聲一嘆,雖然不知道這‘公子’到底在防什么,但是已經隱隱透出與皇城牽扯不清的關系。

  歸晚蹙起眉:“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如果真是如三娘所言,這官場上,敵敵我我,真是難辯分明了。

  “我聽從你的吩咐,賣斷了從曲州進京的兩家商戶,這兩家本是和皇宮里做生意的,宮中的許多制品都是通過這兩家的渠道向外界購買,現在已經都暗里轉到公子的名下了。接觸宮廷好段時間,也能摸索出門道了。”

  暗贊一聲好,歸晚浮出笑容,朝堂上的政治是從大著手,而女人的政治,往往是從小處見威,這就是權謀之爭的巧妙之處,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罷了。

  看她笑意渲染開,辣西施也情不自禁開心起來,坐在歸晚的對面,笑過之后,憂心又回到心頭,忍耐不住,提道:“公子,你為何非要調查這些?難道……”

  這一聲難道后什么詞也不敢加,只怕看清這一切的根源,自己也難離混沌。

  似乎明白三娘復雜矛盾的心理,淡茗清茶,歸晚轉開話題:“三娘,依你看,如果皇上想要獨掌大權,該如何做?”

  一震,辣西施一臉驚異地看著歸晚,注意到她似乎只是好奇,而非有什么企圖,一顆因那句驚人之語而急跳不已的心才稍安定下來,緩答道:“如果真要如此,只有削權和除之兩個辦法。”

  “那如果要在極短的日子里集中皇權,又該如何?”

  沉吟不語,辣西施片刻后艱難開口:“只有除之,而且,為了名正言順,最好的辦法是暗殺。”

  清吟的笑聲逸出歸晚微抿的唇中,直視三娘,謂然道:“名正言順?暗殺后,一可以向天下宣布病逝之類的理由隱瞞過去,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到別人身上,陷害他人,真是好辦法呢,連后招都如此完美。”

  辣西施心中一寒,毛骨悚然,只覺得窗外的雨都滴到自己的心里去了,攪得她一頭霧水,又有些莫名恐懼。

  兩人坐在窗前,淡議論,朝堂紛爭,談笑間,指點風云。

  門口又傳來開門聲,辣西施站起身向下望,一看之下,有些喜悅,轉頭對著歸晚道:“險些忘了告訴你,前幾日,召了個滿腹經綸的高才,點名要見你。”

  放到口邊的茶都因為這句話沒有觸口就放下,歸晚支手托腮,薄笑三分:“怎么?有人要見我?”

  “是啊,他一眼看出我不是真正的主事人,點名要見主事人,你看,他此刻到了。”站靠在窗欄邊,辣西施低笑說道。

  心念一動,歸晚也站起身,望樓下看去,一看之下,臉色恍然微變,立刻扭頭,回身坐下,笑意斂淡,咕噥輕語:“怎么他來這里了?”

  聽到她的輕語,辣西施轉身,心頭有些納悶,還沒問出疑問,歸晚卻現出一絲似譏似諷的雅笑:“三娘,打發他,別讓他看出端倪。”

  “難道公子認識他?”只看歸晚的動作,就知道深知對方的底細,三娘不免有些好奇。

  “不熟悉,但他卻是皇上的不二忠臣……”哀然一嘆,歸晚喝下一口清茶,看著三娘聽令下樓去打發來人,眼神在茶霧中淡離了幾分,“這雨,何時才會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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