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日租界運河邊的泔水碼頭上,林江北把剛剛在河邊沖洗干凈的泔水車拉到碼頭的空地上,放在太陽底下慢慢地曬著,
自己則拿著一只粗瓷大碗,慢慢悠悠地走到路邊的小店里打了一大碗湯,然后又從懷里摸出一個冷硬的飯團,坐在馬路牙子上,就著碗里的清澈照人只見紫菜不見蛋的所謂的紫菜蛋花湯,吃了起來。
“方糕、條頭糕、水晶糕、百果糕賣咧……”
一陣悠揚的叫賣聲從遠方傳來,穿著補丁短襖的王小犢雙手端著盛滿點心的木盒子,不緊不慢地從遠方走來。
林江北抹了一把嘴巴,伸長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往木頭盒子里的點心望著,嘴里問道:“喂,點心怎么賣呢?”
“方糕、條頭糕兩分錢一塊,水晶糕、百果糕五分錢兩塊。”王小犢笑嘻嘻地說道,“您要不要買一塊嘗嘗?”
“兩分錢一塊,吃不起啊!”林江北咽了一口唾沫,眼睛戀戀不舍地從木頭盒子里面收了回來,端起大碗咕咚咕咚連喝了兩大口湯。
“我這里有兩塊碎了的條頭糕,算您一分錢一塊,行不行?”王小犢說道。
“碎了的?”林江北語音有點遲疑。
“只是碎了而已,味道又沒變,同樣的好吃!”
“好吧,給我來兩塊!”林江北從懷里摸出兩分錢,遞給王小犢。
“好咧,這就給您!”王小犢接過錢,用草紙包了兩塊碎了的條頭糕遞給林江北,順勢在林江北身邊的馬路牙子上坐下。
“成老板,包括富山井也在內,富山商行方面一共出動了二十二人,甚至連大門口的警衛人員也只剩下了兩個。”王小犢摸出一條破毛巾,一邊擦著頭上的汗,一邊小聲說道:“估計富山商行目前留守人員,在六到七人之間。”
林江北心中默算了一下,一名廚師加上一名電報員再加上一名譯電員,這三名內勤人員,再加上兩名武裝警衛,也就是說,富山商行的洋樓里面最多還留有兩名負責外勤專業特工。
“與此同時,日租界南北段的瓦窯頭和拱宸橋出入口,都增加了戒備力量。除了日租界警察局的巡警之外,富山商行還有各有四名武裝特工在入口把守,凡是要進入日租界的人員,除了日方人士之外,無論男女都要進行搜身。甚至通商場的洋人也不例外。”王小犢繼續小聲匯報道。
連洋人都不例外?
這是要防止朝鮮學員利用洋人攜帶武器進入日租界啊!
可是如此一來,也斷了林江北偷攜武器進入日租界的可能。
沉吟了一下,林江北問王小犢道:“向日葵,你有沒有什么渠道能夠在日租界搞到武器?”
“成老板,這個難度太大了。”向日葵苦著臉說道,“我一個賣點心的,去哪兒找渠道搞武器啊?”
表面上聽起來,向日葵的語氣跟平常沒有太大差異,但是林江北還是敏銳地從向日葵的語氣中捕捉的那么一絲遲疑和猶豫。
看來自己之前的判斷沒有錯,向日葵手里絕對是有武器,不過估計不在日租界。
“對了,成老板,我還有一個重要的情況要向您匯報。”王小犢說道。
“什么情況?”
“就是富山井也帶著人離開富山商行不久,商行里的廚師也出去了,在二馬路榮華戲院旁邊的正東煙草行里買了有十盒五十支裝的大前門香煙。”
什么?
林江北一下子愣住了。
本來他今天早上接到王小犢的匯報,說昨天早上和今天早上分別在富山商行的垃圾里十七根和二十根大前門香煙頭,盤算著2號鼴鼠手里的大前門香煙最多還能支撐三天,正考慮該怎么樣想辦法在香煙上做文章,卻沒有想到,富山商行的廚師一下子買了十盒五十支裝的大前門。
即使按照一天二十根來計算,不考慮2號鼴鼠手里的存貨,這十盒五十支裝的大前門,也足夠2號鼴鼠抽二十四五天了。
問題是,林江北又哪里有時間等二十四五天呢?
更關鍵的是,富山商行的廚師也十分狡猾,根本就不在一個固定地點為2號鼴鼠購買香煙,即使林江北能夠等二十多天,又怎么敢保證到時候一定能夠在香煙上做文章呢?
看來只有自己到富山商行內部看看,找找有沒有其他機會來對2號鼴鼠下手了!
“好,情況我知道了!你繼續密切監視,有什么情況,再聯系!”
林江北把手里的碎點心塞進嘴里吞下,又仔細地把手縫里的點心碎渣舔干凈,這才站起身來,夾著大碗慢慢悠悠向不遠處的小店走去。
在他身后,又響起王小犢的悠揚叫賣聲:“方糕、條頭糕、水晶糕、百果糕賣咧……”
林江北從小店討了一碗水,把碗洗涮干凈,然后塞回到車把上的布袋子里。看看車上的水跡在太陽下晾曬的差不多了,林江北這才拉著泔水車,往大馬路富山商行的方向走去。
下午六點,沿街收了大半車泔水的林江北拉著泔水車出現在富山商行大門口。
“給我站住!”內川京平挎著王八盒子攔住林江北的去路。
“啊,老板,你不記得我了啊?我是收泔水的劉大黑啊,昨天來過的,也是老板您把我放進去的。”林江北露出討好的笑容,對內川京平說道。
“我當然記得你!”內川京平冷冰冰的說道,“只是富川閣下下達了命令,要求你每次進來收泔水都要進行搜身檢查!”
“老板,還要搜身啊?我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能有什么啊?”林江北苦著臉說道。
“少給我廢話,跟我到旁邊的屋子里去!”
內川京平掏出王八盒子,頂在了林江北的腰上。
“我去,我去還不行嗎?老板你拿槍可一定要小心點,千萬不要走火啊!”
林江北高舉著雙手,哭喪著臉,慢慢地走進旁邊的房間。然后在內川京平的命令下,一件一件地把自己身上臭烘烘的衣服脫掉,扔給內川京平,讓他逐件檢查,最后身上只留下一件破破爛爛的大褲衩。
“把褲衩也脫下來!”內川京平拿槍指著林江北。
“不是吧,連褲衩也要脫啊?”
“讓你脫你就脫,廢什么話?”內川京平黑洞洞的槍口一抬,就頂在林江北的下巴上。
“哎,我脫,我脫!”
林江北苦著臉,慢騰騰的把破破爛爛的褲衩從身上扒了下來。
內川京平眼睛往下一瞟,臉色立刻變了,啪地一聲就撥開了王八盒子的保險,冷聲逼問道:“劉大黑,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的屁股為什么這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