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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急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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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練以懷英和尚的身份被安置在了東宮的香云殿里住下。蕭昭業似要故意磕磣他似的,香云殿的一應飲食起居都按照佛門的清規戒律來。于是,青燈古佛,青菜豆腐,蕭練現在看到任何青色的物什都會生理性的反胃。

  佛堂后一間小小的廂房,里面簡陋地擺著的一張臥榻,矮幾一張,蒲團兩張。四月的天夜里總是會下起寒涼的小雨,佛堂里的香火為彌漫到后殿,可是絲毫不能讓人靜心,反而顯得人間的七情六欲更加的突兀。

  蕭練手交疊著放在腦后,他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眸半闔,鳳眸微微上翹,眼睫如兩把扇子一眼,輕柔的覆蓋在臉上。

  “太孫妃有了本宮的骨肉,你有什么資格再站在這里?”

  自他聽到那句話開始,他的胸中就像是積了火,將五臟六腑盡數燒成了灰。那日他將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都灑在了蕭昭業的身上,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也沒能讓他自己好過半分。

  何婧英是蕭昭業的妻子。這個事情他自己十分清楚,他自己什么位置,什么身份的他自己也十分的清楚。他只能站在一旁,守著他喜歡的姑娘,護著他喜歡的姑娘。他以為這樣便是自己所有,這樣就夠了。

  但是當蕭昭業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才發覺他胸中的嫉妒,幾乎在一瞬間決了堤,那原本清清淺淺的一句喜歡忽然之間風起云涌,在胸膛之中慢慢發酵,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撐得炸裂開來。那些情緒找不到出處,就擠著他的心臟,將整顆心揉得稀碎。

  半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罷了,他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蕭昭業說的沒錯,論起來他的確是最沒資格站在何婧英身旁的一個。

  他掀起自己的衣袖,他小臂內側紋著一段經文的,一個奇怪的符號,那是一個陣法,是宗薩紋在他身上的。他用這個陣法可以回去。等到他確定了何婧英無礙就回去吧。

  想到這里,他整個人的思緒又亂了。要保住何婧英,他要做的就是改變這個歷史。但改變了這個歷史之后會怎么樣呢?若是這是一個平行時空,他或許還能回去。若現在還是與他存在的那條時間線是一條線,他改變了這段歷史之后,世界也會跟著一起改變吧,以后發生的種種事情也會不一樣吧。那么這個世上還會有他這個人嗎?

  蕭練深吸一口氣,左右睡不著了,他干脆坐了起來,將窗戶打了開來。正好卻看見廊下靜靜走來的身影。

  何婧英舉著傘,發髻簡單的綰在腦后,一襲鵝黃色的長衫在風中搖曳,細密的雨水從長廊的屋檐的下滴落,也似乎滴在了蕭練的心里,一點一滴將胸中那片煩悶,心頭那些怒火一點一點的澆滅了下去。

  看見何婧英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什么嫉妒,什么不甘在一瞬間都收斂了,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煩躁不安的情緒都安定了下來。

  蕭練眼眸亮了亮,嘴角淺淺地噙著一個笑:“施主,可是來賞雨的?”

  何婧英見他穿著僧衣卻笑得一副不正經的模樣,不由地笑了開來:“我還以為你會不習慣,沒想到你興致倒是不錯。”何婧英晃了晃手里拎著的食盒:“你一定餓了吧。”

  蕭練坐在欄桿上,一只腿卷曲著放在欄桿上,另一只腿隨意地晃蕩著。他懶懶地倚在柱子上,佛珠隨意地挽在自己的手上。

  “要是真有你這樣的和尚,佛祖可能會被你給氣死。”何婧英一邊說著,一邊將食盒里的小菜一碟一碟端出來,一碟糖醋排骨,一碟的紅燒獅子頭,一碟筍絲焯火腿,一碟八寶鴨。

  蕭練聞著那些冒著香氣的食物開心得眼角眉梢的都揚了起來。他隨手拈起一塊糖醋排骨扔在自己嘴里,含混著問道:“沒有酒嗎?”

  何婧英愣了愣,他只記得蕭練一杯倒,卻忘了那原本是蕭昭業身子了。何婧英笑了笑:“那我明日給你拿酒來。”

  原本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話,但在蕭練聽來仿佛這句話里每個字都沾了蜜。他笑容如漣漪般在他深邃的臉上蕩漾進眼底。

  明日她還會來。

  他說:“好。”

  他絲毫沒有的掩飾自己的愉悅,簡單的像個孩子。

  何婧英從屋子里拿了一壺熱茶出來:“今日這個就先將就著了吧。”

  他端起茶杯,裝著喝酒的樣子豪飲了一杯,還砸吧砸吧了嘴:“也不錯。”

  何婧英見他模樣好笑,笑出聲來。兩人就坐在廊下,守著微涼的夜雨說著話。

  何婧英沒有提她與蕭昭業之間的事。蕭練也未曾提及任何與那道血陣有關的事情。他們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聊著自己的所見所聞,聊著一些奇聞逸事。到底是蕭練的見識更廣一些,他給何婧英講玄武門之變,講武則天稱帝。蕭練講的笨拙,在他自己聽來幾乎是乏味得很了。

  油嘴滑舌的話,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說出來。但他活了二十年從來沒有想過歷史故事也能撩妹的,所以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準備。

  不過他雖然將得干巴巴的,但何婧英卻聽著起勁。所以細雨里,二人喝著茶,一個時不時尷尬地撓撓自己的和尚板寸,一個眉眼彎彎的,嘴角含著真心實意的笑意。

  杏花微雨,內心安定。足以。

  正是說著話,前殿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就從回廊繞到了后殿。少頃曹景昭神色焦慮地走了進來。“太孫妃,昭陽陽殿的徐公公來了,說是讓您趕緊去移花館一趟。皇上出了點事。”

  何婧英微微蹙眉:“來的是徐美人徐公公?”

  曹景昭點點頭,又補了一句:“徐太醫也過去了。太孫在南書房能您。”

  徐公公是昭陽殿的,如今皇上在移花館,來的卻不是朱壽,也不是移花館的總管。這分明是范貴妃來給她報信。

  半夜徐太醫去了移花館,皇上必定是重疾,連移駕養心殿都來不及。

  范貴妃如此興師動眾,恐怕這突發的急癥,也有蹊蹺。

  何婧英回頭望向蕭練,見蕭練也是神色凝重。難道蕭練預言的事情來得這樣快?

  無論如何也要先做準備為好。

  何婧英趕緊抓住曹景昭說道:“景昭,你去找羽林監蕭彥孚,就說兩國交戰在即,皇上抱恙的事情不可傳出宮去,讓蕭彥孚關閉城門,今夜不能放人進出。”

  曹景昭隨即領命而去。

  何婧英帶著蕭練走去南書房。蕭昭業遠遠地看著蕭練與何婧英一同走來,一抹黯淡自眼中流過。

  何婧英走得急,夜色中也沒注意到蕭昭業的神情,只是心中隱隱覺得不安,有些急切地對蕭昭業說道:“殿下可聽到了消息?”

  蕭昭業不動聲色地說道:“一派人去打聽過了。皇上忽然在移花館暈了過去。”

  “如今邊境未穩,沈文季又在陰山屯兵,皇上此時忽然病重,似乎太巧了些。”

  蕭昭業自然知道何婧英指的是什么。他在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這個猜測。

  何婧英見蕭昭業并未否認她的猜測,遂對徐龍駒吩咐道:“徐公公,你趁蕭彥孚還沒有關閉城門趕緊出城去,將宮里的情況告知新安王與祭酒大人,他們自然知道該怎么準備。”

  從東宮走到內宮要走大半個宮苑,今日夜間的后宮分外安靜。這種安靜在走廊數盞游走的燈籠之間顯得更加吊詭。走廊上來來去去的人不少,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暈,走廊上的人神情又是極其嚴肅急切,但卻一絲聲音都沒有,似乎就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

  移花館里住的正是高句驪送來的公主,說是公主但出身并不高貴,高句驪也絲毫沒有隱瞞,在進獻的時候就隱晦的提過。可位公主的封號也不是憑出生來的,而是憑本事得到的。具體事哪門子本事,皇上第二天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了所有大臣。

  這位公主送來的第二天,兢兢業業一輩子的皇上第一次誤了早朝,整夜留宿在移花館,直到第三天早上,范貴妃一大早去移花館迎圣才將皇上從移花館中請出來。

  高句驪來的這位公主,真正在后宮達成了“一炮成名”的成就。從此媚夫人的名號傳遍后宮每個角落,只不過后宮之人提起時總是帶了些貶義。

  一踏進移花館,何婧英就被濃郁的香氣熏得險些嘔了出來。皇帝寵了范貴妃這樣的奇葩寵了大半生,現在人到老了品味真的是越來越差了。

  跨入臥房,那濃烈的熏香味道更濃了,好在徐楚河已經來了,淡淡的藥香從徐楚河的藥箱子里飄出來,將這艷俗的熏香味道中和了些。

  范貴妃臉色鐵青的坐在殿上,手邊的茶一口都沒碰,早已涼了。媚夫人跪在范貴妃的面前,抽抽噎噎地低垂著頭。媚夫人低垂著頭時將雪白的脖頸拉長,就是從后面看,也能看出媚夫人別樣的媚氣。

  何婧英走道媚夫人身側,低頭看了一眼。媚夫人天鵝樣的脖頸下,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的確光憑這個身材來說就是不可多得的尤物,讓男人看一眼就會血脈賁張。這樣的女人長相如何都不重要了,更不用說才情。跟這樣的女人關在一個房里,估計沒有幾個男人有心情跟她談什么琴棋書畫。

  范貴妃見何婧英到來,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太孫妃,你來了。”

  何婧英將視線從媚夫人身上收了回來:“見過貴妃娘娘。”

  范貴妃一把扶住何婧英:“有身子就別跪了。”范貴妃抬起頭來看了看何婧英身后的蕭練,愣了愣:“這就是你之間提過的懷英大師?”

  蕭練從善如流地雙手合十與范貴妃見了禮,便規規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蕭昭業問道:“皇上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范貴妃說道:“徐太醫說是胸痹之癥,或是操勞過度所致。”范貴妃在說“操勞過度”幾個字的時候眼神從媚夫人臉上飄過,眼底露出一抹嫌惡。

  何婧英眼皮一跳:“胸痹之癥?我記得皇上上一次病重也是因為胸痹。”

  蕭練聽聞此言眉頭也是忍不住蹙了蹙。

  范貴妃點點頭:“本宮已經著人去請天師了。”

  上一次皇上并重,鬼面郎君提到鬼蘭可以治療胸痹之癥。何婧英與蕭練帶著蕭子倫、元戈妘、曹景昭、齊珍、楊珉之一同前往陸良尋鬼蘭,還放出了陰兵,差點全軍覆沒,給那些巨型洞螈當了飼料。

  當時取回來的鬼蘭有兩朵。

  一朵白頭翁給了鬼面郎君。

  而另一朵,在何婧英的妝匣里。當時因為鬼面郎君用鬼蘭提前治好了皇上,所以蕭練帶出來的鬼蘭沒有用上。蕭練戲說要給何婧英當簪花,那朵花就真的一直躺在何婧英的妝匣里,沒有動過。

  少頃,鬼面郎君走了進來。他匆匆為皇上施了幾針,皇上那死灰般青白的面色總算是緩和了一些。那灰黑色的死亡之氣,從皇上的眉宇之間淡了幾分。

  徐楚河滿心佩服的對鬼面郎君鞠了一躬,由衷地贊道:“天師的金針之術另老夫佩服。”

  鬼面郎君回了徐楚河一禮,雖然不失禮數,但卻是一句話都沒說,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一股孤傲之氣,與被何婧英那日一把刀逼回天師閣,坐在地上碎碎念的鬼面郎君大相徑庭。

  若不是鬼面郎君脖頸間還有極細的一絲血痕,何婧英都要以為鬼面郎君又換屆了。

  只聽蕭昭業恭敬地問道:“天師,皇爺爺現在是什么情況?”

  果不其然,只聽鬼面郎君說道:“皇上所患胸痹之癥與之前的狀況很像。”

  蕭昭業問道:“上一次天師為皇爺爺醫治是否是用鬼蘭治好的?”

  鬼面郎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蕭昭業說道:“東宮里還有一朵,本宮這就命人送來。勞煩天師再施一次神術。”

  鬼面郎君搖搖頭有些遺憾地說道:“沒用了。”

  “怎么可能?”蕭昭業的震驚和詫異是真實的。

  何婧英看著鬼面郎君,目光又在蕭昭業的臉上掃過。不得不說當她聽見皇上是胸痹之癥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懷疑是蕭昭業對皇上下的手。除非再去一次鬼域,否則能救皇上的唯一一朵鬼蘭就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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